【南吕·一枝花】对驴弹琴作品原文
【南吕·一枝花】对驴弹琴
冯惟敏
〖一枝花〗知音自古稀，感物非容易；名琴偏爱抚，大耳不曾习。
思忆颜回，怎入驴肝肺，难通草肚皮。
俺这里勾打吟猱，他那里前跑后踢。
〖梁州〗他支蒙着两耳朵长勾一尺，俺摩弄着七条弦弹了三回。
子见他仰天大叫乔声气，唬的宫商错乱，聒的音律差池。
忽的难调玉轸，兀的怎按金徽？张果老赴不的瑶池佳会，孟浩然顾不的踏雪寻梅。
他也懂不的崔莺莺待月眠迟，他也省不得卓文君飞凰求匹，他也晓不的牧犊子晚景无妻。
看伊，所为，秋风灌耳空淘气。
不知音不达意，这的是世间能走不能飞，草券一张皮。
〖尾〗看了他粗愚痴蠢村沙势，似不的禾黍秋风听马嘶，怎怪他不解其中无限意。
不遇着子期，谁知道品题？俺索把三尺丝桐收拾起。
【南吕·一枝花】对驴弹琴作品赏析
这首散套作于明穆宗隆庆四年（1570），作者时任保定府通判。题下有小序曰：“有人观古诗，摘句之工者揭壁间，凡数联。其友过，见壁上句，怒褫之，拂衣去。主人问故，谢焉，友忿然曰：‘汝何诟我之甚哉？’主人笑而解之：‘是何与君事也？’其人愈忿，不顾而去。然竟不知其躁妄，而摘句者亦不能自白，以至绝交。尝以语余，资一捧腹。鄙谚之言，有类于此，是以君子慎所与也。”
其实，序中的“主人”就是作者冯惟敏，而这位友人，则很可能是作者的一位同僚，此人鄙俗无趣，与作者毫无共同语言，故而作者称与此人交往为“对驴弹琴”；另外，“驴”在这里还有“草包”之义，暗示此人尸位素餐，毫无真才实学。作者既用了“对驴弹琴”来讽刺对方，曲中就借题发挥，借助驴和琴的典故展开联想，使驴之俗与琴之雅具有明显的对比，而整套曲子也具有了雅俗互融的谐趣。第一支曲子由感慨发端，紧接着阐发“对驴弹琴”——“名琴偏爱抚，大耳不曾习”，“大耳”即指驴。“思忆颜回”指的是琴曲《忆颜回》，相传为孔子所制，“驴肝肺”指坏心肠，这里只取字面义，说高雅的琴曲怎入驴肺腑？接下来两句则刻画一弹一听的情状：“勾”原本为音乐名词，这里与“打”都是指弹琴的指法，“吟猱”也是指法，左手按弦，使发颤声；而驴的反应则是“前跑后踢”，丝毫不能领略琴中之趣。下一支曲继续写驴的反应，“仰天大叫乔声气”的驴鸣扰乱了琴声的节奏，使弹琴人张皇失措，不能静心弹琴。“玉轸”指玉制的琴柱，“金徽”指系弦的丝绳。这里用驴的发怒来嘲讽那位“友人”，信手拈来两个传说故事：“张果老赴不的瑶池佳会，孟浩然顾不的踏雪寻梅。”“张果老”，世传为八仙之一，常倒骑白驴；瑶池会指传说中西王母的宴会。“踏雪寻梅”的故事最早见于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七：“或曰：‘相国（指郑綮）近有新诗否？’对曰：‘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子上，此处何以得之？’盖言平生苦心也。”但宋代的《踏雪寻梅图》则是孟浩然骑着驴子踏雪寻梅的画面。而驴子的发怒，在于它不解琴音，所以，它当然不懂得崔莺莺为何月下与张生听琴联诗，也不懂得司马相如以《凤求凰》的琴曲挑动卓文君的芳心，更不懂“牧犊子晚景无妻”的凄凉。这三个典故都与琴有关，其中牧犊子是战国齐宣王时人，晋崔豹《古今注·音乐》载：“《雉朝飞》者，牧犊子所作也。齐处士，愍宣时人。年五十，无妻，求薪于野，见雉雄雌相随而飞，意动心悲，乃作《朝飞》之操，将以自伤焉。”《雉朝飞》是牧犊子自伤无妻而作。在这支〔梁州〕曲中，两个与驴相关的传说，三个与琴有关的典故，作者信手拈来，一气直下，充分体现出作者的才气，明王骥德称海浮“才气勃勃”（《曲律》），殆非虚誉！尾曲形容驴的蠢俗，叠加了“粗愚痴蠢村沙”六字，不厌其烦，实际上隐喻那位官场“友人”的俗不可耐，借机骂尽世间一切不学无术之徒，并抒发知音难觅的感慨。
本套曲子典故和俚谚并陈，雅词与俗语互见，很好地继承了元曲当行本色的风格。前人评价海浮曲“本色过多”“直是粗豪”等，即指此类曲而言。
（张秉国）
【南吕·一枝花】对驴弹琴作者简介
冯惟敏（1511—1580？），字汝行，号海浮山人，山东临朐人。明代著名的散曲和杂剧作家。明世宗嘉靖十六年（1537）举人。嘉靖四十一年（1562）授涞水知县。历任镇江教授、保定府通判，左迁鲁王府官，穆宗隆庆六年（1572）自免归。著有《海浮山堂词稿》《山堂缉稿》《冯海浮集》《石门集》及杂剧《不伏老》和《僧尼共犯》。明王世贞《曲藻》赞其北调“独为杰出”，明祁彪佳《远山堂剧品》称其《僧尼共犯》“刻画之极，渐近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