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仙吕·临镜序】冬·夜长不寐作品原文
南【仙吕·临镜序】冬·夜长不寐
李开先
〖临镜序〗梦难成，失群哀雁断肠声。
觉来搔耳推孤枕，散发步空庭。
眼前离恨天般远，望后团圆月不明。
［合］断弦难续，悲歌怎听？这般情况几曾经。
〖前腔〗泪盈盈，指尖弹血洒残灯。
相思日日容颜改，夜夜梦魂惊。
堪怜霜殺宜男草，岂料云埋婺女星。
［合前］
〖赚〗火暗灯青，趱鼓催钟早二更。
人孤另，独酌全无兴。
峭寒生，半床薄被如冰冷。
孤眠易醒，孤眠易醒。
〖掉角儿序〗遇穷冬霜雪严凝，正中年形影伶仃。
夜迢迢银汉无声，一滴滴玉露伤情。
空有那待月楼、礼星亭、焉文阁，谁与同登？［合］寒鸦乱惊，晨鸡不鸣。
把离人撩斗，铁马檐楹。
〖前腔〗捱不到斗转参横，盼不得月落天明。
不卿卿谁复卿卿，想惺惺还惜惺惺。
空教我运霜毫，扫云笺，编丽曲，愁恨偏增。
［合前］
〖尾声〗人生修短由天命，叹佳人死难再生，争奈相如困茂陵。
南【仙吕·临镜序】冬·夜长不寐作品赏析
明世宗嘉靖二十六年（1547），李开先四十六岁时，其妻张氏八月十九日卒，当年十一月四日，他的爱姬张二又卒。次年，他创作了《四时悼内》。我们所选的这套曲作就出自《四时悼内》。作者以沉痛、哀婉之笔，写出了自己丧失妻妾之后的孤苦、哀伤的凄楚之情。
题目中，作者以“冬·夜长不寐”交代了写作的时令与情形。作者开篇直抒胸臆“梦难成，失群哀雁断肠声”，奠定了哀凄的感情基调。为什么梦难成？是因为“失群哀雁”令人肠断的哀鸣声使作者夜不能寐，而真正的原因则是他对已亡妻妾的思念所致，其中哀雁的鸣叫声即可理解为实际存在的声音，也可理解为作者意念中的声音。不能入眠，作者便推开孤零零的枕头，披散着头发在中庭散步以解忧思。放眼长空，人世、天堂两茫茫，永不得相见。本应是象征团圆的明月也显得那么黯淡无光，这里以象征团圆的月不明来寓示自己与妻妾的生死两隔的心绪。接着，“断弦难续，悲歌怎听？这般情况几曾经。”已经断了的琴弦难以再续接，令人悲痛欲绝的歌声怎么让人听下去？像这种情境不知在我身上发生了多少次。作者进一步抒发了自己痛苦不堪的情绪。〔前腔〕中，作者继续写自己痛楚的表现：两眼满含凝血的热泪，随着指尖的弹抹，那是滴滴心血散落在残灯旁；日日的相思改变了自己的容颜，次次的夜梦中醒来都使人惊魂未定。那严霜封杀了“宜男草”，已经够人忍受、痛苦的了，谁料想乌云又埋没了“婺女星”。“宜男草”，又叫忘忧草、萱草民间有一传说，当妇女怀孕时，在胸前插上一枝萱草花就会生男孩，故名宜男。这里用“霜殺宜男草”语，应与其妻张氏死于“半产致疾”有关。“婺女星”，星宿名，即女宿，二十八宿之一，也叫“女”“须女”“婺女”。有一相关迷信歌诀：女宿值日吉庆多，起造兴工事事昌，葬埋婚姻用此日，三年之内进田庄。这里用“云埋婺女星”语，是交代其妾张二死亡之事。作者在这里均表达了一种对美好事物被扼杀的惋惜、痛苦之情。从痛苦的思绪、哀愁中，回到现实，“火暗灯青，趱鼓催钟早二更”。在冬夜二更时分，孤零的作者仍不能入眠，也没有独酌的兴致。在这峭寒时节，薄被冰冷，更让他想起自己逝去的亡妻爱妾来，可此时也只有感叹的份儿了。“孤眠易醒，孤眠易醒”，连用两个叠句表达自己悲痛不已的哀闷之情。〔掉角儿序〕中，作者用穷冬霜雪的严凝，迢迢银汉的无声、滴滴玉露的伤情，来映衬自己中年丧妻亡妾的孤苦伶仃，进一步增添了“冷”“孤”的情绪。“寒鸦乱惊，晨鸡不鸣。把离人撩斗，铁马檐楹”，也是一种以物寄怀的烦绪反映。其中，作者以询问的方式，“空有那待月楼、礼星亭、焉文阁，谁与同登？”进一步表明了自己孤单无依的情怀。此处的“待月楼”“礼星亭”“焉文阁”皆为李开先建造的厅堂楼阁。“捱不到斗转参横”，“斗”，北斗星。“参”，参宿，指猎户星座。北斗转向、参星打横是指天快亮的时候。捱不得、盼不得月落天明，是说作者害怕等到天明之后，睹物思人会更加痛苦。自己安慰自己不要叹息啦，可还是不能止住叹息之声；想使自己清醒，可又怕清醒，害怕清醒后的苦痛；表明了作者痛苦无已、不知所从的一种茫然状态。本想通过挥毫编曲，舒缓一下自己心中的苦痛，可结果却是“愁恨偏增”。最后，作者无奈，发出了“人生修短由天命，叹佳人死难再生”的感叹，并以“相如困茂陵”之典，表达了自己的无奈、痛苦之情。
此套曲篇幅不长，文辞雅俗兼具，以描写、叙述间用的手法谱写出了李开先的孤苦、凄楚、哀怜、真切的感人情怀。可以说，此曲最大的特点是以真情胜，也是明代散曲中少有的以真情取胜于人的作品，值得细读。另外，李开先为其妻妾写的墓志铭和一些诗作，如《雉朝飞》“五语一长吁，十语一呜咽”、《忆张二》“触物伤情双落泪，余香犹染旧鲛绡”等，可与此套曲相参读。
（刘英波）
南【仙吕·临镜序】冬·夜长不寐作者简介
李开先（1502—1568），字伯华，号中麓，别署中麓子、中麓山人等，山东章丘人。明世宗嘉靖八年（1529）进士，历任户部主事、吏部考功司主事、稽勋司主事、验封司员外郎、验封司郎中、文选司郎中、提督四夷馆太常寺少卿等职。嘉靖二十一年（1541）被罢官。穆宗隆庆二年（1568），以脾病卒。著有《李中麓闲居集》《卧病江皋》《中麓小令》《宝剑记》《词谑》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