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仙吕·傍妆台】（一〇〇首选六）作品原文
南【仙吕·傍妆台】（一〇〇首选六）
李开先
笑嬉嬉，葫芦提罢大家提。
世情都把真为假，不辩是和非。
五陵豪气空千丈，百岁光阴已四十。
三十而立，七十者稀，得棲迟处且棲迟。
曲弯弯，一轮残月照边关。
恨来口吸尽黄河水，拳打碎贺兰山。
铁衣披雪浑身湿，宝剑飞霜扑面寒。
驱兵去，破虏还，得偷闲处且偷闲。
思沉沉，倦弹三尺七弦琴。
虽然指下无别调，世上少知音。
雅吟猜做昭君怨，怨曲翻为梁父吟。
朱颜改，白发侵，得安心处且安心。
自度度，百年屈指四十多。
从前已是个伤弓鸟，休更做扑灯蛾。
酒酣拔剑婆娑舞，兴发乘舟欸乃歌。
粗知丁字，幸登甲科，得风魔处且风魔。
鹿呦呦，野猿为友鹿同游。
懒仙坐拥芦花被，行棹木兰舟。
孤灯闪闪渔村晚，残角悠悠旅馆秋。
临江阁，望海楼，得凝眸处且凝眸。
路滑滑，恐防跌倒便归家。
乘春就请樊迟稼，早种邵平瓜。
饥时一钵雕胡饭，醉后三杯阳羡茶。
穴中鼠，井底蛙，得矜夸处且休夸。
南【仙吕·傍妆台】（一〇〇首选六）作品赏析
这里所选的六首小令均出自李开先的散曲集《中麓小令》。此散曲集刻印于明世宗嘉靖二十三年（1544），其中南〔仙吕·傍妆台〕即百首。此百首曲作“中多悲忿之音，激烈之辞”，感世伤怀，磊落不平之气，充斥其间。此处所选六首，依次为百首中的第十、第二十二、第四十、第六十七、第七十四、第一百首。
第一首，开篇作者以玩世的语气，表明了人生难得糊涂的生活态度，原因是当时的社会是一个不辨真假、指鹿为马、颠倒是非的混乱世道，不利于正直、有为之人的发展。曲转而以历史上的“五陵豪气”（“五陵”，是指汉代长安城外五个汉代皇帝陵墓所在地，分别是高祖的长陵、惠帝的安陵、景帝的阳陵、武帝的茂陵、昭帝的平陵）喻指自己凌云壮志空有千丈，却不能施展的事实。百岁光阴已过了四十年，而自己却是被罢官的闲人。人常言“三十而立，七十者稀。”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得游憩时且游憩吧。这里表达了作者无奈、愤慨、不平的复杂情感。
第二首，主要写边关将士的生活状况及其豪迈的英雄气概。作者首先给我们描绘出了边关一弯残月斜照的场景，接着笔锋一转表达了“吸尽黄河水，拳碎贺兰山”的英武与豪气，想象奇特，比喻新颖，语言豪放，读来令人振奋；然后，又写边疆边关严酷的生活、战斗环境：战衣披寒雪，风霜扑人面，天冷凝铁衣，宝剑冷且寒。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将士们不畏艰辛，驱兵破敌，胜利凯旋。末句急转而下，“得偷闲处且偷闲”。作者的情感大起大落，冷热反差极大。然而，却不难从中悟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为防不测，倒不如归田去过隐逸的生活。作者在抒发自己豪情壮志的同时，表达了一种悲愤、激越之情，富有沉重的历史感。
第三首，开篇交代自己心事沉重，懒得去弹奏那把七弦琴，原因是自己虽然没有弹错琴曲的调子，但世上少有赏识的知音。正因为缺少知音，即使是雅吟之调也会被人猜做“昭君怨”，怨曲也会被人翻作“梁父吟”。看看自己朱颜已改，白发侵鬓，还是得过且过那安心的生活吧，别再有非分之想了。这里表达了作者生不逢时、曲高和寡之意，也表达了对那些搬弄是非、诬陷良士之人的批评之情，不满和无奈的情绪跃然纸上。
第四首中，作者抒发了一种无奈之下的消极情绪，实抒不平、不遇之情。屈指算来自己度过了四十多个春秋，作为一个惊弓之鸟（这里借指被罢官之事），不要再做赴火自焚的飞蛾了。还是趁着酒兴来临拔剑舞上一曲，或乘舟赏景唱上一首渔父歌，享受眼前的生活吧。“我”虽粗知一些文字，有幸进士及第，这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遭人陷害解甲归田吗？我们还是去享受这放浪形骸、轻狂自适的生活吧。如果说前四首多存不平、激越之气，那么后面的两首倒是显得有点洒脱与平静了。
第五首，写作者愿与“野猿”“白鹿”为友同游，也愿意象“懒仙”一样坐拥“芦花被”，或者乘一小船泛波而上。面对傍晚时分渔村中或明或暗的孤灯，聆听着深秋时节幽怨的残角声，作者油然生起了一种孤寂之感。如果能登上“临江阁”“望海楼”一定不要错失凝眸远望、悠闲赏景的机会。
第六首，“路滑滑”其实在说仕途的险恶。害怕被人陷害或受阻就归居田园吧，趁着春光的美好，快学点樊迟的重农重稼思想，趁早学学邵平种瓜，去过闲居隐士的生活吧。饥饿时，就吃上一钵“雕胡饭”（“雕胡”，就是“菰”，俗称茭白，生在水中，秋天结实，叫菰米，可以做饭，古人当做美餐。）醉酒后，饮上几杯“阳羡茶”（阳羡茶产于江苏宜兴，以汤清、芳香、味醇为特点）。即使是地穴中的老鼠，蹲踞井底的青蛙，该夸耀时也休去夸耀它们。这里以“穴中鼠”“井底蛙”喻指那些无能、卑鄙之辈，表达了作者不愿与此类人为伍的情感。
读李开先的这类作品，让人明显地感到一种怨气和不平在里面，这与他壮年受阻的仕途经历有着直接关系。作品中，他内里的情感表达不是那么爽快、真切，那些故作洒脱与豁达的语句，让人读来总是有点憋闷、遏阻之感。他虽作南曲，但绝无凄婉优柔之调，而是多疏放雄雅之音，显示出作者有意突破南北曲藩篱的意向，有其积极的意义。曲作中转折起伏、跌宕横生的情感表达，以及富有节奏性的语言也值得咀嚼。
（刘英波）
南【仙吕·傍妆台】（一〇〇首选六）作者简介
李开先（1502—1568），字伯华，号中麓，别署中麓子、中麓山人等，山东章丘人。明世宗嘉靖八年（1529）进士，历任户部主事、吏部考功司主事、稽勋司主事、验封司员外郎、验封司郎中、文选司郎中、提督四夷馆太常寺少卿等职。嘉靖二十一年（1541）被罢官。穆宗隆庆二年（1568），以脾病卒。著有《李中麓闲居集》《卧病江皋》《中麓小令》《宝剑记》《词谑》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