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用弱《集翠裘》赏析-集忠奸于尺幅,显美刺于行间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3 06:09

集翠裘原文

集翠裘

——薛用弱

则天时,南海郡献集翠裘,珍丽异常。

张昌宗侍侧,则天因以赐之。

遂命披裘,供奉双陆。

宰相狄梁公仁杰时入奏事,则天令畀座,因命梁公与昌宗双陆。

梁公拜恩就局。

则天曰:“卿二人赌何物?”梁公对曰:“争先三筹,赌昌宗所衣毛裘。”则天谓曰:“卿以何物为对?”梁公指所衣紫絁袍曰:“臣以此敌。”则天笑曰:“卿未知此裘价逾千金,卿之所指,为不等矣。”梁公起曰:“臣此袍乃大臣朝见奏对之衣,昌宗所衣乃嬖幸宠遇之服,对臣之袍,臣犹怏怏。”则天业已处分,遂依其说,而昌宗心赧神沮,气势索莫,累局连北。

梁公对御就褫其裘,拜恩而出。

及至光范门,遂付家奴衣之,乃策马而去。

薛用弱《集翠裘》赏析-集忠奸于尺幅,显美刺于行间

集翠裘赏析

在我国古代,封建帝王的周围常常有一些地位不高,却很有能耐的近侍(所谓近侍,就是能亲近和侍奉皇帝的人),他们终日与帝王周旋,阿谀奉承,迎合帝意,深得宠幸,有的甚至操纵帝王,专权误国。与此同时,也常有一些忠君爱国、刚直不阿、疾恶如仇的大臣,与那些受宠的近臣相对立。他们一身正气,不畏权势,敢作敢为,有时候搞得近侍甚至帝王都十分难堪,下不了台。唐代薛用弱所撰《集异记》那中有一篇题为《集翠裘》的笔记小说,记叙武则天统治时期近侍张昌宗与大臣狄仁杰的故事,生动地刻画了这样两类不同的人物形象,分别对他们进行了辛辣的嘲讽和热情的赞颂,读后能让你为之拍手称快。下面就向您介绍《集翠裘》这篇笔记小说。

先解释一下题目“集翠裘”。“裘”是用毛、皮做成的衣服;“集翠裘”,是集翠鸟的羽毛制作而成的一种非常名贵的衣服。因为这篇笔记小说自始至终是围绕集翠裘展开故事情节的,所以用它来作文章的题目。

文章开头写道:“则天时,南海郡献集翠裘,珍丽异常。”武则天的时候,南海郡贡献了一件集翠裘,十分珍奇美丽。可见,这个故事发生在武则天的时代。大家知道,武则天是我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她原先是唐高宗的皇后,高宗时就曾代理朝政。高宗死后,她先后废中宗、睿宗,自称神圣皇帝,改国号“唐”为“周”,在位十五年。“南海郡”,是现在的广州一带,郡治就在今广州市。这是故事的开端,交代时间和集翠裘的来历。这段话语言十分简练,形容集翠裘只用了“珍丽异常”四个字加以概括,并没有具体描写其如何珍丽,因为集翠裘不是主要的描写对象,只是作为一个由头;主要描写对象是通过集翠裘引出的不同人物。

“张昌宗侍侧,则天因以赐之。”南海郡进贡集翠裘的时候,正好张昌宗侍奉在武则天身旁,武则天就把集翠裘赏给了他。这里先引出了主要人物张昌宗。张昌宗是武则天最宠爱的内侍,史书上说他姿容俊美,通晓音乐,在宫中称为“六郎”。当时人杨再思常说:“人言六郎似莲花,非也;正谓莲花似六郎耳。”可见其英俊美貌非同一般,因而深得武则天的宠幸。武则天把南海郡的贡品赐给了张昌宗之后,“遂命披裘,供奉双陆。”随即叫张昌宗把这件集翠裘披在身上,侍奉自己玩双陆。双陆,是古时候一种类似象棋的游戏。这是故事的发展,集翠裘被武则天赏赐给了张昌宗,张昌宗遵命披裘,陪着武则天一起玩双陆。

就在武则天与张昌宗一道玩双陆的时候,“宰相狄梁公仁杰时入奏事”,宰相梁国公狄仁杰进宫来向皇上奏报朝政大事,“则天令畀(bì)座”,武则天立即吩咐宫人赐座,“因命梁公与昌宗双陆”,于是就让梁国公狄仁杰同张昌宗比赛双陆。到这里又引出了另一个重要人物狄仁杰。狄仁杰是唐代著名的宰相,他在唐高宗时任大理丞,后任豫州、洛州等地方长官,深为百姓爱戴。任宰相时特别重视举贤选能,有知人之明,他所推举的张柬之、姚崇等,都是一代名臣。狄仁杰性情耿直,不畏权势,武则天曾经打算立自己的侄子武三思为太子,狄仁杰竭力劝阻,武则天开始非常不满,后来终于感悟,对狄仁杰十分敬重。狄仁杰死后被封为梁国公,所以这里称“狄梁公”。

狄梁公本是来向皇上奏事的,但武则天却让他与张昌宗玩双陆。皇上的意志臣下怎能违抗,“梁公拜恩就局”,狄梁公感谢皇上的恩典,就入局与张昌宗一道比赛双陆。既然是比赛当然就要决胜负,决胜负就得押赌注。“则天曰:‘卿二人赌何物?’”武则天问:二位贤卿赌什么东西呢?看来武则天兴致很高。听了皇上的发问,“梁公对曰:‘争先三筹,赌昌宗所衣毛裘。’”狄梁公回答道:如果我赢了三着,就赌张昌宗身上披着的这件裘衣。“则天谓曰:‘卿以何物为对?’”武则天又问:如果你输了,拿什么东西赌给他呢?“梁公指所衣紫絁(shī)袍曰:‘臣以此敌。’”狄梁公指着自己身上穿的紫色丝袍说道:我拿这件袍子与他相赌。“紫絁袍”,是一种紫色的粗丝织成的袍服。“则天笑曰:‘卿未知此裘价逾千金,卿之所指,为不等矣。’”武则天笑笑说:贤卿大概不知道这件裘衣比千两黄金还要贵重吧,贤卿以紫絁袍与之相赌,就不相等了。听狄仁杰以自己的紫絁袍与张昌宗的集翠裘相赌,武则天觉得十分可笑,因为博戏押赌必须价值相等,在武则天看来,这件集翠裘的价值比千两黄金还贵重,与狄仁杰身上的粗丝袍子是远远不能相等的。狄梁公听武则天说他的紫絁袍与张昌宗的集翠裘价值远不相等,心中很是不平。“梁公起曰:‘臣此袍乃大臣朝见奏对之衣,昌宗所衣乃嬖(bì)幸宠遇之服,对臣之袍,臣犹怏怏。’”狄梁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我这件袍子是大臣上朝拜见君王和奏对策略时所穿的衣服;张昌宗所穿的集翠裘不过是佞幸小人受宠时所得到的衣服,拿来与我相赌,我心里还觉得不乐意呢!这里描写狄梁公的动作“梁公起曰”,这个“起”字用得很好,很能传神。狄梁公显得有些激动,他愤然离开座位,站了起来,说了这么一段掷地有声的话语。

武则天听了这些话当然不会高兴,但是面对这样一位刚正不阿、德高望重的宰相,她又不便发作。“则天业已处分,遂依其说”,因为武则天既已安排好了他们二人比赛双陆,也就只得答应按狄梁公的意思办。这里,“则天业已处分”中的“处分”,是吩咐停当的意思。可以想见,此时此刻的张昌宗听了狄梁公的这番带刺的话,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状态。“昌宗心赧(nǎn)神沮,气势索莫”,张昌宗内心羞愧,神情沮丧,气势一点也没有了。结果“累局连北”,一连几局都失败了。“北”,即败北、失败的意思。张昌宗虽然得到武则天的宠爱,但毕竟只是一个受宠的嬖幸之臣,他完全被宰相狄梁公的凛然正气所慑服,心理上已经不战而败了,所以连续几局都输给了狄梁公。上面这一大段写狄梁公与张昌宗比赛双陆的全过程,最后一段写狄梁公赢了张昌宗之后是如何处置集翠裘的。

集翠裘是皇上赏赐给张昌宗的,虽然押了赌,狄梁公是否真的会把它拿走呢?“梁公对御就褫(chǐ)其裘,拜恩而出。”狄梁公当着武则天的面把集翠裘从张昌宗身上扒了下来,然后谢恩而出。“对御就褫其裘”中的“对御”,就是当着皇帝的面(御,指皇帝,这里指的就是武则天);“褫”就是把衣服从身上扒下来,这是一个颇为粗野的动作。狄梁公说到做到,不给张昌宗什么面子,实际上也没有给武则天留面子,当着皇上的面,就把皇上刚刚赏赐给张昌宗的集翠裘从他身上硬扯了下来。可以想象,当时的张昌宗是怎样的颓丧,怎样的羞愧和怎样的无地自容;而在场的武则天又是怎样的一副尴尬相。然而,狄梁公根本不考虑这些,从张昌宗身上扒下集翠裘以后,拜谢皇上,扬长而去。“及至光范门,遂付家奴衣之,乃策马而去。”到了城南光范门的时候,就把集翠裘给了仆人穿上,自己策马而去。如此“珍丽异常”的集翠裘,在张昌宗身上穿着的时候,狄梁公认为是“嬖幸宠遇之服”,很看它不起,现在赢到自己手中,也视如粪土一般,随手就送给了自己的家奴。这件集翠裘,先由南海郡贡献给朝廷,再由皇帝赏赐给宠臣张昌宗,结果被狄梁公赢得,最后由狄梁公交付自己的家奴。从“嬖幸”到“家奴”,这就是价逾千金的集翠裘的归宿,也是这篇笔记小说《集翠裘》情节发展的结局。

这篇小说刻画人物,采用对比和衬托的手法,带有鲜明的爱憎倾向。作者对他要着力歌颂的人物狄仁杰,除了出场时提到他的姓名,其他各处都没有直呼其名,而是尊称“狄梁公”或“梁公”;对他要极力嘲讽的张昌宗,甚至连皇上武则天,则是直呼其名。作者采用对比的手法,一是以张昌宗与狄仁杰相对比,这是异类相比;一是以宠臣与家奴相对比,这是连类相比。文章正是通过这两方面的衬托对比,把正面歌颂的人物——狄梁公烘托得更加突出,更加鲜明,更加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