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歌十首作品原文
醉歌十首(其五)
汪元量
乱点连声杀六更,荧荧庭燎待天明。
侍臣已写归降表,臣妾佥名谢道清。
醉歌十首作品赏析
“六更”煞住,天将破晓,文武百官该上朝了。更鼓是宫中报时的信号,既庄重又有节奏,一点也马虎不得。诗人怎么说听起来是“乱点连声”,显得更点凌乱,声声相连呢?这不分明是因为听更人心慌意乱所造成的听觉效果?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事情就发生在德二年(1276)正月间。
这里有一张时间表——
十八日,元军进驻皋亭山,已经是兵临城下了。宋王朝那些文武大臣,除了“日坐朝堂相争戾”,拿不出一丁点儿对策来;皇帝赵显只是一个不足六周岁的孩子,临朝听政的谢太后也是六十七岁的老太婆,孤儿寡母又有什么能耐?于是,只好派使臣捧着传国玉玺和投降表到元营请降。
二十二日,谢太后应元军统帅伯颜的要求,派吴坚、文天祥、谢堂等人到元营商议投降的事。伯颜竟轻诺寡信,扣留了文天祥,并说降表上不能再用宋王朝的名号,还勒索谢太后和幼帝颁发对尚未降服的州郡的招降手诏。城下之盟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任凭强敌宰割之外,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么?
“庭燎”,就是庭中用来照明的火炬。这样的煌煌火炬,应该说里外都照得通明透亮。诗人却用“荧荧”来形容,辞书说“荧荧”是微光闪烁的样子。在人们眼里,火光那么微弱,还不是缘于心理的黯淡?是啊,纵然火炬怎么明亮,又怎能驱除心头的阴云?
尽管朝廷上大臣们同床异梦,可是朝廷易帜意味着利益的再分配,毕竟是翻天覆地的大事。政治风云变幻莫测,谁又能预测自己的吉凶祸福呢?因此,他们也只能诚惶诚恐地在黯淡微弱的火光中等待着对未来命运的宣判……
二十三日凌晨,宋王朝谢幕的悲剧终于在凄凉的气氛中上演了:只见侍臣把写好的赵宋君臣降表和招降手诏放在御案上,谢太后牵着少帝赵显缓缓登场了。在这一代王朝的帷幕徐徐降落的时候,诗人既没有写失败者如何战战兢兢,也没有写胜利者如何疯狂狞笑,诗歌的最后一句只是极朴素、极本色地写上了“谢道清”这个名字,一切都那么平平淡淡……
这样的结尾实在意味深长——
试想想,“谢道清”是何许人?是先皇理宗赵昀的皇后,是当今皇帝赵显的祖母,是位极群臣的太皇太后,是大宋王朝的皇权代表!平日里,对她的尊严谁不顶礼膜拜,对她的名字能不避讳有加?可今天呢,不但要写上赤裸裸的名字,还要用上“臣妾”这样卑贱的称呼。从至高无上的辉煌的顶峰,一下子跌进屈辱卑贱的人生低谷,能不是威风扫地、颜面丢尽?一想到签上这个名字,意味着三百年祖宗基业尽属他人,几百万里大好山河付诸流水,她该是何等椎心泣血、痛心疾首!还需要诗作者送上廉价的同情或附上凄怆的解说么?
哪知,就这么一句,五百年后竟惹出一桩公案来——
清乾隆年间《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编纂者认为:“以本朝太后,直斥其名,殊为非体”。他在封建礼教的法庭上对诗作者汪元量提出诉讼来了。其实,如果排除这种封建卫道士的立场,试想想,除了这,还有哪七个字能达到这样的表达效果呢?
醉歌十首作者简介
汪元量字大有,号水云,一说水云子,临安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咸淳进士。南宋末,以善琴供奉内廷。元灭宋,随三宫被掳北去。曾访文天祥于狱中。后为道士南归,往来于匡庐、彭蠡间。
有《水云集》、《湖山类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