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蓝田崔氏庄原文
九日蓝田崔氏庄
杜甫
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
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
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
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
九日蓝田崔氏庄赏析
语语是不服老。前解要看“今日”字,后解要看“明年”字。在今日必尽君欢,不敢以一人之不欢,败诸少年之欢。在明年未知谁健,不得以诸少年之健,笑此老之必不健。语意崛强,自是先生本色。
首联破题,题意尽在“老去”而“兴来”,故能“强自宽”而“尽君欢”。中二联写兴会登高,对景开怀,承题敷陈。然其宽者乃“强自宽”,非真宽也,故结联复归于叹老悲秋。惟其委曲尽情,故“意味深长,悠然无穷”(宋杨万里《诚斋诗话》)。
九日蓝田崔氏庄句解
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
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整冠。
“老去悲秋”,是大概说;“强自宽”,则说自己。今日君等邀我登高,我便兴来,为君尽欢,即是自宽处也。“尽君欢”者,大抵老人与后生最不相入,我若露一些老态,便为不尽君之欢。此正照“强自宽”“强”字,起真起得好。“今日”,九日也。即以落帽事承。人老则发短,后生偏要以此笑老人。万一醉后登高,风吹帽落,在诸少年面前露此短发,索然无趣,故“羞”,势必须整自己底帽。于是反倩诸君各自整其冠,彼诸少年那个要整冠?只为各去整冠,我之整帽,便不为少年所觉耳!在己云“帽”,在人曰“冠”。“老去”暨“尽君欢”等字,一一承足,承又承得好。
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
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
上一解都是写性情,转不用景,则语便不气色,故将蓝水、玉山作转。按《三秦记》蓝田有川,方三十里,其水北流。《唐书·地理志》:蓝水县有覆车山,一名玉山。“两峰”,指秦山、华山。自有天地,便有此蓝水、玉山。水落下来,不见其盈,不见其缩。三峰并峙,不见其加,不见其减。千万年后,只是如此。“水”喻人之文章材气,“山”喻人之德行节概。盖诸少年所恃者,不过年岁尚多,未免欺老。然年少何足恃?所重者在文章德行等常垂后世,可称不死。若专恃此年少,则百年亦旦暮,与朝菌、蟪蛄何异哉!转真转得好。因起有“今日”二字,结便以“明年”来合。今年今日,与诸君会蓝田庄;明年今日,诸君登高,当复在此。“知谁健”三字,有阳秋在内,诸君若把年纪老幼论身之健与不健,则不健者定是我一人。然而事不可知,或我老人尚健,而诸少年中反有不健者,不可谓事所必无。谁能保此身常健哉?说得少年悚然!九日佩茱萸,饮菊花酒,先生既欲尽君欢,老人量减,必致先醉。一听少年欢呼豪饮,却泠泠然细看茱萸,觉今日一场好笑。此老意中,真不可测也。合又合得好。何其律之细也!〇批亦细极!此首及《戏呈路十九》《黑鹰》《见萤火》凡四首,唱经有批,未见全篇,从《说唐诗》补入。
九日蓝田崔氏庄作者简介
杜甫
杜甫(712—770),字子美,祖籍襄阳(今属湖北),出生巩县(今属河南)。开元二十三年(735),杜甫自吴越漫游归来,赴东都洛阳参加进士考试,未取。天宝三载(744),初次遇李白于东都。后又赴长安应征召,因李林甫的把持,与元结一同落第,所以终身未成进士。后曾向玄宗三次献赋,以文干禄,这些赋自然难以写得好。天宝十四载,拒受河西尉,后改任率府参军。幼子即在这一年饿死。安史乱起,辗转兵间,曾任肃宗朝左拾遗,后因营救房琯得罪肃宗,贬华州司功参军,不久弃官而去。经秦州而入蜀,构草堂于成都,从此草堂就和杜甫结合在一起,一同经受怒号的秋风。但他在草堂实际生活的时间不过一年多,因中间曾避居梓州。入剑南节度使严武幕时,曾授检校工部员外郎,世因称杜工部。代宗大历三年(768),携家出峡,打算到郴州去依靠舅父崔伟,不料途中阻水,风痹加剧,病倒船中,不久就死了。他的绝笔为《风疾舟中伏枕书怀》:“公孙仍恃险,侯景未生擒。书信中原阔,干戈北斗(指京都)深。”对于当时的军阀混战,危及京都的动荡局面,他还是十分耽心,最后两句的“家事丹砂诀,无成涕作霖”,则又写出贫病中已乏炼金之术,无法妥筹家事,善处身后了。
杜甫祖父审言病危时,曾对问病的宋之问等说:“但恨不见替人!”(《新唐书》本传)可是杜甫不但做了他祖父的替人,还自豪地对他儿子宗武说过:“诗是吾家事。”
他死后,家属因无力营葬,只好旅殡于岳州。儿子宗武,后也流落湖湘而死。临终,曾命其子嗣业给杜甫迁葬,也因家贫而未成。直到元和中,才移葬于首阳山下杜审言墓旁。李杜两大诗人的身后,竟凄惨到这样地步。宋人徐介《耒阳杜工部祠堂》诗云:“故教工部死,来伴大夫魂。流落同千古,风骚共一源。”有了杰出的人才而不知道爱护纪念,这就说明当时的时代正是一个悲剧的时代。
杜甫是一个严肃的人,一个具有高度政治热情的诗人,虽然他参加实际的政治生活时间,总起来不过三年,但关心国事,同情人民却是贯串始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这些都是他三十岁前作品,却已表现出他的政治抱负和创作锋芒。相对说来,李白的出世思想多些,杜甫的入世思想多些,也比较现实些。希望有一个好皇帝,使百姓温饱,风俗淳厚;希望有广厦万间来大庇寒士,免得雨漏床头,彻夜不眠。所以他也不大讲究虚幻缥缈的神仙佛道。而他的政治热情和生活态度又较为一致,很少有轻薄的绮艳语句,对妻儿弟妹也有着深挚之爱。儒家思想对他的影响,毋宁说,积极的一面多于消极的一面。缺点是拘谨,不像李白那样敢于突破。
历来封建士大夫中,也有不少描写民间疾苦的诗文,除了其中装腔作势、自表“仁爱”外,某些较好的作品,读起来总觉得和人民的痛痒隔了一层,多少有些像旁观者似的,杜甫就不同,和人民的距离就少些,好多作品,使人真有相濡以沫、相呴以湿之感。这原因,固然由于他自己也饱经忧患,因而对人民的苦乐也有更深刻敏锐的了解与体会,所谓己饥己溺,也促使他逐渐确立了对人民的态度。然而自安史之乱至唐朝灭亡,类似杜甫那样的出身学养、那样流离困顿的封建士大夫不止一个,为什么他们在创作上不能达到杜甫那样的成就,他们的作品为什么不能使后世的读者那样感动?万方多难、千家野哭的客观历史是人人心中共同感受的,但倾诸纸墨,使读者感到如泣如诉,引起强烈共鸣的却不是人人笔下所有。从这一意义上说,就不能不感到杜甫之难能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