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十日画一水赏析-唐代古诗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2 19:57

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原文

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

杜甫

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

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

壮哉昆仑方壶图,挂君高堂之素壁。

巴陵洞庭日本东,赤岸水与银河通,中有云气随飞龙。

舟人渔子入浦溆,山木尽亚洪涛风。

尤工远势古莫比,咫尺应须论万里。

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淞半江水。

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十日画一水赏析-唐代古诗

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赏析

杜甫在本篇中提出了绘画史上颇为值得注意的两项作画原则:“能事不受相促迫”和“咫尺应须论万里”。第一项为后世论画者普遍接受,宋代黄庭坚在《次韵子瞻题郭熙画秋山》中即写道:“但熙肯作宽画程,十日五日一水石。”后一项则又是杜甫对前代画论的继承和发展,其说首见于南朝宋代宗炳的《画山水序》,文中说:“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可围于寸眸。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绢素以远映,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是以观画图者,徒患类之不巧,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势。如是,则嵩华之秀,玄牝之灵,皆可得之于一图矣。”杜甫将这种技法和理论概括为“远势”和“咫尺万里”,至北宋郭熙、郭思父子所撰《林泉高致》,又将“远势”分为“高远”“深远”“平远”,足见在绘画理论的发展中,老杜论画之说是重要的一环,大可供画家参考。

不惟写妙画,兼写出王宰妙士来。〇天下妙士,必有妙眼。渠见妙景,便会将妙手写出来。有时或立地便写出来,有时或迟五日、十日方写出来,有时或迟乃至于一年、三年、十年后方写出来,有时或终其身竟不曾写出来。无他,只因他妙手所写,纯是妙眼所见。若眼未有见,他决不肯放手便写,此良工之所以永异于俗工也!凡写山水,写花鸟,写真,写字,作文,作诗,无不皆然。惟与之一样能事者,方得知之。所以特特走十百千里,馈十百千金,踵门叩首,求其为我作一画、一字、一咏,而或至于累月经年,终不能得,于心恬然,不怨不怒。何则?诚深知其不可迫促,若迫促所得,即非我之所欲得也。乃有世间食肉肥白富贵大人,遣一价持半幅刺,要置室中,日三饮食之余,辄督取笔砚置其前,使速为我作。又时时敕一人敦趣之,成一节半节,皆立报。嗟乎!此时则与阑中豚何异?尚安能出其妙眼妙手,为君家效死命哉?

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

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

壮哉《昆仑方壶图》,挂君高堂之素壁。

六句。看他先向自己意中撰出突兀。四句说王宰画之难得,然后亟承二句,说此高堂素壁,乃得挂王宰画耶?可谓壮哉!“壮哉”二字,是赞高堂得挂王宰真迹,非赞所画《昆仑方壶图》体势也。盖守之以十日,仅得一水;又守之以五日,借得一石。然则毕此大幅,时日何限?不难在王宰经营心苦,正难在贤主人死心塌地,到底不敢促迫,终竟时到功成,妙画入手,高堂素壁,俨然独挂。向时旁观不耐,因而请去者,至此日瞪眼并睹,莫不叹息。以此思“壮哉”,壮哉可知也!须知十日一水,五日一石,王宰原无此事,却是求王宰作画者必须办此一副深心静气,方与妙画少分相应。此是先生于未出题前,凭空发此极奇极怪不顾人笑之四句,先为王宰占身分。然合下“壮哉”二句,通共六句一气读之,却悟此并不是赞王宰,全是赞主人。寄语天下万世贤主人,宜日日吟此六句,莫促迫人妙画也!“真迹”“真”字妙!何处不挂王宰画?然我只问破几日工夫得来,即真与不真,不辨可知。

巴陵洞庭日本东,赤岸水与银河通,中有云气随飞龙。

舟人渔子入浦溆,山木尽亚洪涛风。

此方看画。〇上既明说此图之为昆仑方壶矣,此忽故作惊怪,恍恍忽忽,疑是洞庭,疑是日本,疑是赤岸。约此图,满幅是澒洞大水,天风翻卷,其势震荡。而于一角略作山坡、树木,更点缀数船,避风小港。画者既无笔墨相着,题者如何反着笔墨?于是万不得已,作此眼光历乱、猜测不得之语,以描写满幅大水。然后承势补完渔舟、山木,悉遭大风之所刮荡也。而又有“中有云气随飞龙”七字者,原来王宰此图,满幅纯画大水,却于中间连水亦不复画,只用烘染法,留取一片空白绢素。此是王宰异样心力画出来,是先生异样心力看出来,是圣叹异样心力解出来。王宰昔日滴泪谢先生,先生今日滴泪谢圣叹,后之锦心绣口君子,若读至此篇,拍案叫天,许圣叹为知言,即圣叹后日九泉之下,亦滴泪谢诸君子也!所以然者,此图本题,须知明明标出在前是昆仑方壶,若入俗手,岂不于大海中央,画作无数丹崖碧嶂,瑶草琪花,白鹤青鸾,吹笙行乐。今王宰偏不尔,偏只于大水当中留得一片云气,若谓方壶是有,则此一片云气中间,意者是耶?若曰方壶不经,儒者难言,则我此一片云气,乃是连水都不画处,无笔无墨,云何诬我曾画方壶哉?看他不着笔墨处,便将太史公一篇《封禅书》无数妙句妙字,一一渲染尽情,更无毫发遗憾。“随飞龙”三字妙,写此一片空白云气,是活云,不是死云。便是秦汉方士无数奇谈,一齐隐括,成此三字。试思作画用意至于此极,此岂受人促迫之所得几者耶?乃先生初看此图,也只因中间不用实笔,但见满幅大水,因疑是洞庭,疑是日本,疑是赤岸。既而加倍用意细看,始看着中间一片云气,方悟王宰胸中一部《汉武本纪》读得烂熟。今日乃不用笔,不用墨,轻轻地通篇挥洒出来。夫看画至于此极,亦乃前无古人,后无作者,只与王宰相视失笑,群豪侍侧,悉如蠛蠓。彼亦不复料一千年后,又被圣叹觑见也!

尤工远势古莫比,咫尺应须论万里。

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松半江水。

上五句题画已毕,此用余文洗剔。若渔舟山木,近在一角者,则此云气如龙,不应在中,应直置之极远尽头处。若谓方壶是此图本题,应正置中间者,则于近角不应又作渔舟山木,相望为嫌也。因言王宰最工远势,咫尺之内,万里为遥。渔舟山木,虽在此角,望至中间云气所在,诚乃不啻数千万里。然则只须并州快剪,剪取一丝半缕,便是吴松半江。甚言自此角到中间,其为道里无算,绝不以相望故遂成病笔。此皆他人决不经心处,先生则必定写到者也。不然,安有人家挂山水图,而一人剪其半幅?

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十日画一水赏析-唐代古诗

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作者简介

杜甫

杜甫(712—770),字子美,祖籍襄阳(今属湖北),出生巩县(今属河南)。开元二十三年(735),杜甫自吴越漫游归来,赴东都洛阳参加进士考试,未取。天宝三载(744),初次遇李白于东都。后又赴长安应征召,因李林甫的把持,与元结一同落第,所以终身未成进士。后曾向玄宗三次献赋,以文干禄,这些赋自然难以写得好。天宝十四载,拒受河西尉,后改任率府参军。幼子即在这一年饿死。安史乱起,辗转兵间,曾任肃宗朝左拾遗,后因营救房琯得罪肃宗,贬华州司功参军,不久弃官而去。经秦州而入蜀,构草堂于成都,从此草堂就和杜甫结合在一起,一同经受怒号的秋风。但他在草堂实际生活的时间不过一年多,因中间曾避居梓州。入剑南节度使严武幕时,曾授检校工部员外郎,世因称杜工部。代宗大历三年(768),携家出峡,打算到郴州去依靠舅父崔伟,不料途中阻水,风痹加剧,病倒船中,不久就死了。他的绝笔为《风疾舟中伏枕书怀》:“公孙仍恃险,侯景未生擒。书信中原阔,干戈北斗(指京都)深。”对于当时的军阀混战,危及京都的动荡局面,他还是十分耽心,最后两句的“家事丹砂诀,无成涕作霖”,则又写出贫病中已乏炼金之术,无法妥筹家事,善处身后了。

杜甫祖父审言病危时,曾对问病的宋之问等说:“但恨不见替人!”(《新唐书》本传)可是杜甫不但做了他祖父的替人,还自豪地对他儿子宗武说过:“诗是吾家事。”

他死后,家属因无力营葬,只好旅殡于岳州。儿子宗武,后也流落湖湘而死。临终,曾命其子嗣业给杜甫迁葬,也因家贫而未成。直到元和中,才移葬于首阳山下杜审言墓旁。李杜两大诗人的身后,竟凄惨到这样地步。宋人徐介《耒阳杜工部祠堂》诗云:“故教工部死,来伴大夫魂。流落同千古,风骚共一源。”有了杰出的人才而不知道爱护纪念,这就说明当时的时代正是一个悲剧的时代。

杜甫是一个严肃的人,一个具有高度政治热情的诗人,虽然他参加实际的政治生活时间,总起来不过三年,但关心国事,同情人民却是贯串始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这些都是他三十岁前作品,却已表现出他的政治抱负和创作锋芒。相对说来,李白的出世思想多些,杜甫的入世思想多些,也比较现实些。希望有一个好皇帝,使百姓温饱,风俗淳厚;希望有广厦万间来大庇寒士,免得雨漏床头,彻夜不眠。所以他也不大讲究虚幻缥缈的神仙佛道。而他的政治热情和生活态度又较为一致,很少有轻薄的绮艳语句,对妻儿弟妹也有着深挚之爱。儒家思想对他的影响,毋宁说,积极的一面多于消极的一面。缺点是拘谨,不像李白那样敢于突破。

历来封建士大夫中,也有不少描写民间疾苦的诗文,除了其中装腔作势、自表“仁爱”外,某些较好的作品,读起来总觉得和人民的痛痒隔了一层,多少有些像旁观者似的,杜甫就不同,和人民的距离就少些,好多作品,使人真有相濡以沫、相呴以湿之感。这原因,固然由于他自己也饱经忧患,因而对人民的苦乐也有更深刻敏锐的了解与体会,所谓己饥己溺,也促使他逐渐确立了对人民的态度。然而自安史之乱至唐朝灭亡,类似杜甫那样的出身学养、那样流离困顿的封建士大夫不止一个,为什么他们在创作上不能达到杜甫那样的成就,他们的作品为什么不能使后世的读者那样感动?万方多难、千家野哭的客观历史是人人心中共同感受的,但倾诸纸墨,使读者感到如泣如诉,引起强烈共鸣的却不是人人笔下所有。从这一意义上说,就不能不感到杜甫之难能可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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