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用嫁英雄
龚定庵《世上光阴好》云：
世上光阴好，无如绣阁中。静原生智慧，愁亦破鸿蒙。
万绪含淳待，三生设想工。高情尘不滓，小影泪能红。
玉茁心苗嫩，珠穿耳性聪。芳香笺艺谱，曲盝数窗棂。
远树当山看，行云入抱空。枕停如愿月，扇避不情风。
昼漏长千刻，宵缸梦几通。德容师窈窕，字体记玲珑。
朱户春晖别，蓬门淑晷同。百年辛苦始，何用嫁英雄？
世界上最美好的光阴是青春少女的，美就美在她们对生活的无穷美妙设想中。这些设想能够实现多少呢？从老祖父看来，成功几率太小，失败几率太大，即使成功，嫁个英雄，乃至广义英雄如白马王子之类，很可能跟着受苦冒险一生，还不如嫁个普普通通的丈夫，享受一世平安。
有人把这首排律压缩成五绝云：
万绪含淳待，三生设想工。
百年辛苦始，何用嫁英雄？
更鲜明突出了诗人“嘉孺子而哀妇人”的伟大情怀，只有开启现代诗心的龚定庵才会有。《红楼梦》里还没有。
《红楼梦》已经哀妇人，痛心于女子出嫁后的命运变化，但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无限悲观。龚定庵则替她们设想到“何用嫁英雄”的出路，比《红楼梦》现代，比曹雪芹平民。曹雪芹还是贵族的人道主义者，龚定庵才是平民的人道主义者。
二〇〇八年一月十六日
（本文据《舒芜晚年随想录》）
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