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悲观的《人间词》
《人间词》中这阕《浣溪沙》我总忘不了，又很怕读：
天末同（彤）云黯四垂，失行孤雁逆风飞，江湖寥落尔安归？
陌上挟丸公子笑，座中调醢丽人嬉，今宵欢宴胜平时。
乌云从天末升起，刹那间笼罩满天。一只失群的孤雁，逆着风向拼命飞行。你怎样失群的呢？病了么？伤了么？偶然大意么？你是去找寻你的雁群么？江湖这般寥落，你将归宿何处呢？
陌上一位翩翩公子，跨骏马，控雕弓，弹无虚发。家中安排盛宴，美人们谈着、笑着，纤纤素手调拌的佳肴里有公子亲自猎获的野味，使得今晚的欢宴格外高兴。
那就是你的归宿么？不用问了。反正茫茫人间，苦与乐就是这么不相通。你供奉全部血肉之躯，别人享受一时的口福。你永远结束了一生，别人偶然一场欢宴，吃过也就过去了。这不仅是人禽之间的关系，人与人之间何尝不是如此。
这样彻底悲观的人生观，中国诗词里似乎没有，只有王国维那样深入研读过德国哲学的词人才会有这般境界。
二〇〇八年三月十三日
（本文据《舒芜晚年随想录》）
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