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辛幼安殿撰造朝原文
送辛幼安殿撰造朝
陆游
稼轩落笔凌鲍谢,退避声名称学稼。
十年高卧不出门,参透南宗牧牛话。
功名固是券内事,且葺园庐了婚嫁。
千篇昌谷诗满囊,万卷邺侯书插架。
忽然起冠东诸侯,黄旗皂纛从天下。
圣朝仄席意未快,尺一东来烦促驾。
大材小用古所叹,管仲萧何实流亚。
天山挂旆或少须,先挽银河洗嵩华。
中原麟凤争自奋,残虏犬羊何足吓!
但今小试出绪余,青史英豪可雄跨。
古来立事戒轻发,往往谗夫出乘罅。
深仇积愤在逆胡,不用追思灞亭夜。
送辛幼安殿撰造朝赏析
陆游和辛弃疾同是南宋初年著名的爱国志士,他们两人间的深厚友谊,也是南宋文坛的一段佳话。
宁宗朝权臣韩侂胄用事,为了消除庆元党禁的不利影响,巩固已经取得的权位以便政治上再图进取,倡导北伐,恢复中原。嘉泰三年(1203)起用著名抗金将领辛弃疾为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次年,辛弃疾应诏入都,商讨国事。看到朝廷克复中原的决心和对抗金志士的再次倚重,陆游感到十分兴奋,并为朋友感到高兴,于是充满激情地写了这首诗为辛弃疾送行。
诗先盛赞了辛弃疾的文学才华和个人涵养。辛弃疾是个著名的才人,但他的一生也和陆游一样,不但未受重视,反而屡遭排斥十年之久。人生有几个十年?诗人对这种失意苦衷极有同感,说辛弃疾家居十年,以翰墨、稼穑为事,参透禅机,退只能著文养性,蓄势自珍;进才能材尽其用,青史雄跨。“忽然起冠东诸侯”以下十二句,有“忽然起冠”的惊喜,也有才比管仲、萧何的赞许,更有青史雄跨的勉励期望。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表现了作者对友人相知之深,相勉之切。最后四句的叮咛,堪称知交间最亲密无间的贴心话,语重而心长:大敌在前,应胸怀天下,不必计较个人恩怨私仇,以共同完成一统河山的伟大事业。最后四句于当时复杂的时局很有针对性,至少表现出诗人两方面的胆识。首先是很有政治远见:诗人虽对北伐充满必胜的信念,但他也清醒地认识到敌我相持形势的严峻,所以特别提出“立事戒轻发”。在这一点上,正与辛弃疾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策略不谋而合。但这种严肃谨慎的态度,与韩侂胄的实际目的却是相左的。所以辛弃疾被任命为江淮前线的镇江知府不到一年即被降职免官,开禧北伐也以仓促行事而败北。其次,他以国事为重、不计个人私仇、一致对外的忠告,在当时党争余波未息的情况下,也很有现实意义。意气用事,斤斤计较,在北伐的事业中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陆游这些话,国事与私谊两见殷勤,表现了一个爱国者磊落坦荡的襟怀。
送辛幼安殿撰造朝作者简介
陆游
陆游(1125—1210),字务观,自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生于淮上舟中。考进士时,因名列秦桧孙子秦埙之前,被黜免。秦桧死,始任福州宁德县主簿。孝宗即位,赐进士出身。后出任夔州通判。任满,往南郑,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军幕。南郑临近大散关,距宋金分界线不远,有些在金人营中的汉人将吏,便以蜡丸向他密递消息。同时,与王炎积极筹划进取中原。这是他创作生活上一个很重要时期,他自己认为从那里得到“诗家三昧”,后来连听到蝉声亦要想起南郑。王炎被召东归,他应四川制置使范成大之邀而入蜀,任参议官。他以细雨骑驴的诗人之身,成为范成大的文字交,又爱蜀中俗厚才众,因名其集为《剑南诗稿》。后返临安任京官,至七十九岁回到故乡。自此流连山水,交接老农,写了不少田园诗。但他仍念念不忘于沦敌的中原,念念不忘于地下的唐琬。在《示儿》中,他遗憾的是“但悲不见九州同”,在《禹寺》中,他怅惘的是“尚余一恨无人会”。这是他晚年心头两大隐痛,却亦让我们看到一个清澈而完整的老诗人影子。卒时八十五岁,适值除夕。钱大昕《陆放翁先生年谱》则作八十六岁。非。他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实存九千一百三十八首),但写得最多的年代却是八十三岁和八十四岁,前者四七八首,后者五九九首(见欧小牧《陆游年谱》)。
南渡以后一些诗人中,对汴京沦亡,权奸误国的痛心局面,大都有所反映和发抒,但幅度如此广阔,感情如此强烈,而且贯彻始终的却是陆游。清代御选的《唐宋诗醇》,于汴宋只选苏轼,于杭宋只选陆游,除了艺术成就之外,亦因为“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的缘故。赵翼在《瓯北诗话》卷六中甚至认为陆胜于苏,这亦说得偏了。就“诗味”论,陆诗毕竟不如苏诗。促成陆诗这种感激悲愤之诚的,一是他少年时受父亲陆宰及其朋友感慨国事的议论的影响。二是从军和宦游生活的实践,使他对大地山河加深了热爱。三是对秦桧的痛恨。他在《自赞》中曾说“名动高皇,语触秦桧”。他为韩侂胄撰《南园记》,固然有主观上的迁就权贵的因素,亦因为韩氏是主张北伐的人。四是他曾受业于曾幾,曾幾亦是反对和议,与秦桧不合而罢官。陆游在创作上受曾幾影响不大,但门墙熏陶,对他的立身报国自有重大影响。五是杜甫的间关万里,扈跸老臣的艰苦忠挚精神对他的激励。从诗的形式看,毋宁说,他是接近于白居易的。他在《何君墓表》中说:“锻炼之久,乃失本指。斫削之甚,反伤正气。”这一主张,在他诗歌中大体上是做到了,例如他的律诗以对仗工使事切见称,却很少有雕琢纤巧的毛病,晚年则趋向平淡。
可是陆游的诗做得太多了,因而不少诗的用词、造句与命意有大同小异、似曾相识的地方,朱彝尊、赵翼都曾举出用词之重复,如“身似”、“心似”、“身如”、“心如”、“迹似”之类,有的甚至一句重见于两诗中,如《冬夜》的“残灯无焰穴鼠出,槁叶有声村犬行”,在《枕上作》中只将“残灯”改“孤灯”,“槁叶”改“枯叶”,在《郊行》中“民有袴襦知岁乐,亭无桴鼓喜时平”,在《寒夜》中上句改为“市有歌呼知岁乐”,下句一字不易。这类例子还很多。贺裳在《载酒园诗话》续编中说:“予初读《瀛奎律髓》……得务观一篇,辄有洋洋盈耳之喜,因极赏之。及阅《剑南》全集,不觉前意顿减。”就因读了全集之后,重复之处太多了。钱钟书在《谈艺录》中也指出“古来大家,心思句法,复出重见亦无如渠之多者”,又举“文气不接,字面相犯”之例,“如《秋夜示儿辈》首句云:‘难知垂老叹途穷。’而中间侈陈乡村鱼米之乐,则奚以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