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阜卿先生为两浙转运司考试官原文
陈阜卿先生为两浙转运司考试官
陆游
冀北当年浩莫分,斯人一顾每空群。
国家科第与风汉,天下英雄惟使君。
后进何人知大老?横流无地寄斯文。
自怜衰钝辜真赏,犹窃虚名海内闻。
陈阜卿先生为两浙转运司考试官赏析
这首写于庆元五年(1199)秋的怀人诗,诗题特别长,像一篇小记,详细记录了四十六年前诗人赴锁厅试时的前后遭遇。对主持考试的陈子茂先生公正不阿、不畏权势的行为记忆犹新,对陈的知遇之恩亦永铭在心。
宋代的锁厅试是专为现任官吏和恩荫子弟而设的,是考核他们才干的一种方式。成绩好的,只迁官而不与科第,不及格者则落职停官。当时陆游以恩荫补登仕郎,赴临安参加两浙转运司锁厅考试,适逢当朝权相秦桧之孙秦埙也来应试。秦氏权焰嚣张,志在必得,结果主持考试的陈之茂并未按秦桧的意图行事,只按优劣,把陆游录取为第一名,秦埙只取第二。秦桧为此大怒,迁怒于主考官。第二年,陆游即在礼部考试中被秦桧公然黜落报复,主考官陈子茂也几遭迫害。好在秦氏不久下世,才避免了一场奇祸。但台谏仍据此对他进行了弹劾,竟至罢官,这未免有些冤屈。这一连串事给陆游的触动很大,陆游虽然最终没有及第,并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陈之茂的为人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到晚年,他都珍藏着陈的手帖。每每念及陈子茂的刚正无私与对自己的赏识厚爱,就感动得热泪盈眶。这首七言律诗,深情地表达了诗人对这位前辈主司的推重和感激。
诗先把陈子茂比作慧眼识英才的伯乐,善于从“冀北”广阔的天地里,从纷乱的马群中一眼就相中良骥。首联是对陈善于选拔人才的称誉,同时也暗点自己当年力挫群雄,独占鳌头的事实。颔联出句“国家科举与风汉”是用唐代刘蕡(fén坟)的典事。刘蕡是杨嗣复的门生,生性秉直,不畏权势。在对策时亦敢于直言冲撞权臣仇士良,仇士良就责问杨嗣复:“奈何以国家科第放此疯汉耶?”意思是说当初你们是怎么把的关,竟让这个“疯汉”步入科场?“疯汉”是仇士良对刘蕡的污称。陆游在此乐以直言不讳的刘蕡自比,把秦桧等同于仇士良之流,揭露了秦氏诸人排斥异己的阴暗勾当。对句则直视陈子茂为刘备一样的天下英雄。陈子茂是个正直的人,在当时要坚持原则,确实需要勇气和胆略,所以陆游比之于“天下英雄”也非过誉。颈联则又对陈以“大老”相称,把他看作伯夷和姜尚一类德高望重的人物,而自己则是沧海横流无地寄身立足的一介书生。前者道德人品世人不知,后者空有雄心抱负却难以立足,在这个社会中都是属于不得意、不得志的人。这一联是个转折,把前面对陈先生慧眼胆识、道德人品的由衷赞叹与不遇于世、不逢于时的外部境遇相映衬,写出了陈先生虽能识人但却不被人识的客观现实,从先生身上,诗人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才人的寂寞。尾联说自己这一生没有做出什么惊世的业绩,只博取了一个风雅的诗名,有负先生当年的赏识与错爱。这一番话绝非客套。当初,陆游参加锁厅试和礼部试,均以一腔热血、万丈豪情、敢有作为的文辞打动了主考官才擢为第一,所谓“名动高皇,语触秦桧”,代表的是南宋主战派的共同心声。现在半个世纪将要过去了,自己也由一个初生牛犊变成古稀之翁,而“少年志欲扫胡尘”的心愿却无由实现,愧对先生的一片厚望,所以“追感平昔”,百感交集,涕泪俱下。
这首诗直抒胸臆,情真而意切,字字从肺腑中流淌而出。典故的运用使诗的内涵大大丰富,有助于准确地表达感遇和愤世两种复杂而强烈的思想感情。
陈阜卿先生为两浙转运司考试官作者简介
陆游
陆游(1125—1210),字务观,自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生于淮上舟中。考进士时,因名列秦桧孙子秦埙之前,被黜免。秦桧死,始任福州宁德县主簿。孝宗即位,赐进士出身。后出任夔州通判。任满,往南郑,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军幕。南郑临近大散关,距宋金分界线不远,有些在金人营中的汉人将吏,便以蜡丸向他密递消息。同时,与王炎积极筹划进取中原。这是他创作生活上一个很重要时期,他自己认为从那里得到“诗家三昧”,后来连听到蝉声亦要想起南郑。王炎被召东归,他应四川制置使范成大之邀而入蜀,任参议官。他以细雨骑驴的诗人之身,成为范成大的文字交,又爱蜀中俗厚才众,因名其集为《剑南诗稿》。后返临安任京官,至七十九岁回到故乡。自此流连山水,交接老农,写了不少田园诗。但他仍念念不忘于沦敌的中原,念念不忘于地下的唐琬。在《示儿》中,他遗憾的是“但悲不见九州同”,在《禹寺》中,他怅惘的是“尚余一恨无人会”。这是他晚年心头两大隐痛,却亦让我们看到一个清澈而完整的老诗人影子。卒时八十五岁,适值除夕。钱大昕《陆放翁先生年谱》则作八十六岁。非。他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实存九千一百三十八首),但写得最多的年代却是八十三岁和八十四岁,前者四七八首,后者五九九首(见欧小牧《陆游年谱》)。
南渡以后一些诗人中,对汴京沦亡,权奸误国的痛心局面,大都有所反映和发抒,但幅度如此广阔,感情如此强烈,而且贯彻始终的却是陆游。清代御选的《唐宋诗醇》,于汴宋只选苏轼,于杭宋只选陆游,除了艺术成就之外,亦因为“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的缘故。赵翼在《瓯北诗话》卷六中甚至认为陆胜于苏,这亦说得偏了。就“诗味”论,陆诗毕竟不如苏诗。促成陆诗这种感激悲愤之诚的,一是他少年时受父亲陆宰及其朋友感慨国事的议论的影响。二是从军和宦游生活的实践,使他对大地山河加深了热爱。三是对秦桧的痛恨。他在《自赞》中曾说“名动高皇,语触秦桧”。他为韩侂胄撰《南园记》,固然有主观上的迁就权贵的因素,亦因为韩氏是主张北伐的人。四是他曾受业于曾幾,曾幾亦是反对和议,与秦桧不合而罢官。陆游在创作上受曾幾影响不大,但门墙熏陶,对他的立身报国自有重大影响。五是杜甫的间关万里,扈跸老臣的艰苦忠挚精神对他的激励。从诗的形式看,毋宁说,他是接近于白居易的。他在《何君墓表》中说:“锻炼之久,乃失本指。斫削之甚,反伤正气。”这一主张,在他诗歌中大体上是做到了,例如他的律诗以对仗工使事切见称,却很少有雕琢纤巧的毛病,晚年则趋向平淡。
可是陆游的诗做得太多了,因而不少诗的用词、造句与命意有大同小异、似曾相识的地方,朱彝尊、赵翼都曾举出用词之重复,如“身似”、“心似”、“身如”、“心如”、“迹似”之类,有的甚至一句重见于两诗中,如《冬夜》的“残灯无焰穴鼠出,槁叶有声村犬行”,在《枕上作》中只将“残灯”改“孤灯”,“槁叶”改“枯叶”,在《郊行》中“民有袴襦知岁乐,亭无桴鼓喜时平”,在《寒夜》中上句改为“市有歌呼知岁乐”,下句一字不易。这类例子还很多。贺裳在《载酒园诗话》续编中说:“予初读《瀛奎律髓》……得务观一篇,辄有洋洋盈耳之喜,因极赏之。及阅《剑南》全集,不觉前意顿减。”就因读了全集之后,重复之处太多了。钱钟书在《谈艺录》中也指出“古来大家,心思句法,复出重见亦无如渠之多者”,又举“文气不接,字面相犯”之例,“如《秋夜示儿辈》首句云:‘难知垂老叹途穷。’而中间侈陈乡村鱼米之乐,则奚以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