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怀曾文清公呈赵教授赵近尝示诗原文
追怀曾文清公呈赵教授,赵近尝示诗
陆游
忆在茶山听说诗,亲从夜半得玄机。
常忧老死无人付,不料穷荒见此奇。
律令合时方帖妥,工夫深处却平夷。
人间可恨知多少,不及同君叩老师。
追怀曾文清公呈赵教授赵近尝示诗赏析
陆游十八岁左右开始,从江西诗人曾幾学诗。曾幾是当时江西诗派中比较有影响的人物,其诗法传自韩驹,并直接问途于江西诗人吕本中。
曾幾为人耿直,笃学力行,尤其喜欢奖掖后辈,是第一个独具慧眼、赏识青年陆游的人。曾、陆师生情谊之深,实非泛泛言语所能形容。写这首诗时,曾幾谢世已五年有余。诗人不禁想起了往日追随老师学诗的情景,和他夜半亲传的“玄机”——作诗的奥妙。诗就是从最个人最切身的感受切入的,所以写得自然而亲切。
“律令合时方帖妥,工夫深处却平夷。”可能就是当年茶山传给诗人的诗法要旨。这一点,与江西诗人“活法”不谋而合。吕本中和曾幾都倡导“活法”,即“规矩备具,而能出规矩之外,变化不测,而又不背于规矩。”主张在不悖法的前提下变化不测自成格调。陆游早年学江西,主要是从曾幾那儿接受了吕本中“活法”的影响。陆游在诗稿中与其他人论诗时,也屡屡提及从曾幾那里学诗的心得:“我得茶山一转语,文章切忌参死句。”(《赠应秀才》)“六十余年妄学诗,工夫深处独心知。夜来一笑寒灯下,始是金丹换骨时。”(《夜吟》)可见诗人诗学江西,并不像他后来所说“我昔学诗未有得”似乎毫无裨益。从陆游入蜀前的创作影响和曾幾对陆游的评价看,陆游年轻时学江西是有所得的。这种合乎规矩又能深入变化终造平淡的境界,其实是诗人一生努力的方向。
这首追怀曾幾的诗,是陆游早年诗歌创作的一个阶段性的总结,也是《诗稿》中论诗的滥觞。《诗稿》中还把《别曾学士》置于开卷第一首,当有饮水思源不忘师长教诲的深意。
陆游早年的诗法得茶山衣钵相传,每念及此自然充满了对往日与恩师挑灯夜读一语相传的感激。“人间可恨知多少,不及同君叩老师。”从陆游口中体会,赵教授当也是江西门下之人,所以最后两人都为不能再次亲聆茶山说诗而深感遗憾。诗中的师生情谊因诗一线相牵,即便不思量,也终身难忘。
追怀曾文清公呈赵教授赵近尝示诗作者简介
陆游
陆游(1125—1210),字务观,自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生于淮上舟中。考进士时,因名列秦桧孙子秦埙之前,被黜免。秦桧死,始任福州宁德县主簿。孝宗即位,赐进士出身。后出任夔州通判。任满,往南郑,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军幕。南郑临近大散关,距宋金分界线不远,有些在金人营中的汉人将吏,便以蜡丸向他密递消息。同时,与王炎积极筹划进取中原。这是他创作生活上一个很重要时期,他自己认为从那里得到“诗家三昧”,后来连听到蝉声亦要想起南郑。王炎被召东归,他应四川制置使范成大之邀而入蜀,任参议官。他以细雨骑驴的诗人之身,成为范成大的文字交,又爱蜀中俗厚才众,因名其集为《剑南诗稿》。后返临安任京官,至七十九岁回到故乡。自此流连山水,交接老农,写了不少田园诗。但他仍念念不忘于沦敌的中原,念念不忘于地下的唐琬。在《示儿》中,他遗憾的是“但悲不见九州同”,在《禹寺》中,他怅惘的是“尚余一恨无人会”。这是他晚年心头两大隐痛,却亦让我们看到一个清澈而完整的老诗人影子。卒时八十五岁,适值除夕。钱大昕《陆放翁先生年谱》则作八十六岁。非。他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实存九千一百三十八首),但写得最多的年代却是八十三岁和八十四岁,前者四七八首,后者五九九首(见欧小牧《陆游年谱》)。
南渡以后一些诗人中,对汴京沦亡,权奸误国的痛心局面,大都有所反映和发抒,但幅度如此广阔,感情如此强烈,而且贯彻始终的却是陆游。清代御选的《唐宋诗醇》,于汴宋只选苏轼,于杭宋只选陆游,除了艺术成就之外,亦因为“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的缘故。赵翼在《瓯北诗话》卷六中甚至认为陆胜于苏,这亦说得偏了。就“诗味”论,陆诗毕竟不如苏诗。促成陆诗这种感激悲愤之诚的,一是他少年时受父亲陆宰及其朋友感慨国事的议论的影响。二是从军和宦游生活的实践,使他对大地山河加深了热爱。三是对秦桧的痛恨。他在《自赞》中曾说“名动高皇,语触秦桧”。他为韩侂胄撰《南园记》,固然有主观上的迁就权贵的因素,亦因为韩氏是主张北伐的人。四是他曾受业于曾幾,曾幾亦是反对和议,与秦桧不合而罢官。陆游在创作上受曾幾影响不大,但门墙熏陶,对他的立身报国自有重大影响。五是杜甫的间关万里,扈跸老臣的艰苦忠挚精神对他的激励。从诗的形式看,毋宁说,他是接近于白居易的。他在《何君墓表》中说:“锻炼之久,乃失本指。斫削之甚,反伤正气。”这一主张,在他诗歌中大体上是做到了,例如他的律诗以对仗工使事切见称,却很少有雕琢纤巧的毛病,晚年则趋向平淡。
可是陆游的诗做得太多了,因而不少诗的用词、造句与命意有大同小异、似曾相识的地方,朱彝尊、赵翼都曾举出用词之重复,如“身似”、“心似”、“身如”、“心如”、“迹似”之类,有的甚至一句重见于两诗中,如《冬夜》的“残灯无焰穴鼠出,槁叶有声村犬行”,在《枕上作》中只将“残灯”改“孤灯”,“槁叶”改“枯叶”,在《郊行》中“民有袴襦知岁乐,亭无桴鼓喜时平”,在《寒夜》中上句改为“市有歌呼知岁乐”,下句一字不易。这类例子还很多。贺裳在《载酒园诗话》续编中说:“予初读《瀛奎律髓》……得务观一篇,辄有洋洋盈耳之喜,因极赏之。及阅《剑南》全集,不觉前意顿减。”就因读了全集之后,重复之处太多了。钱钟书在《谈艺录》中也指出“古来大家,心思句法,复出重见亦无如渠之多者”,又举“文气不接,字面相犯”之例,“如《秋夜示儿辈》首句云:‘难知垂老叹途穷。’而中间侈陈乡村鱼米之乐,则奚以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