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晚登城北门原文
秋晚登城北门
陆游
幅巾藜杖北城头,卷地西风满眼愁。
一点烽传散关信,两行雁带杜陵秋。
山河兴废供搔首,身世安危入倚楼。
横槊赋诗非复昔,梦魂犹绕古梁州。
秋晚登城北门赏析
唐人登楼言愁的诗很多。陈子昂写《登幽州台歌》时内心寂寞感慨,生不逢时的感伤使他“独怆然而涕下”;崔颢写《登黄鹤楼》时“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之句时,抒发的是人去楼空、缭乱渺茫的乡愁;李白在谢朓楼上“举杯消愁愁更愁”的无奈和杜甫在夔州“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感叹;柳宗元被贬柳州登柳州城楼,感受到的是“海天愁思”;许浑也说“一上高城万里愁”(《咸阳城东楼》);李商隐登安定城楼抒发的则是党争中的压抑和忧愤。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到登楼文学作品中浓浓的伤感情结。
淳熙三年(1176)秋,陆游因“恃酒颓放”之劾被免官落职,自嘲“名姓已甘黄纸外”(《和范待制秋兴》)并自号“放翁”。诗人登楼之时正值深秋:西风卷地,一片萧瑟,诗人“幅巾藜杖”,一身布衣装束。独上城楼,入眼的风景依然是割不断、抛不开的边关之情和中原之思。“一点烽火”与“两行秋雁”可能是登楼目击之景,而“散关”、“杜陵”则非诗人视野所能企及,当是诗人心意所系。一实一虚两种意象交织在一起,才逼出了“山河兴废”和身世安危的浩叹。诗的后半部分,由登楼所见引发忧国悲慨,并对再不能“横槊赋诗”表示了深深的遗憾。整首诗围绕“愁”字着笔,触目之景、所感之事、所言之怀,都似在献愁供恨。而这愁不仅限于个人的得失荣辱,而是国仇未报、山河未复、壮志落空的苦闷忧愤。中原山河让他魂牵梦绕,即使是被迫离开前线,罢职免官后也不改初衷。“白头散吏元无事,却为兴亡一怆情。”(《夏日过摩诃池》)身为布衣原已无责,眼见景色却总关情。“幅巾藜杖”之人登楼,想的却是“横槊赋诗”的豪壮。这不同时空的形象对比,以及“梦魂犹绕古梁州”的一份执著,都让人深深地感动。
这首七律,诗承题意而起,颔联切地写景,颈联由景入情,尾联寓壮怀于愁思,托豪情于梦境,余音袅袅,使满眼之“愁”富有深刻的内涵和含蕴不尽的韵味。
秋晚登城北门作者简介
陆游
陆游(1125—1210),字务观,自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生于淮上舟中。考进士时,因名列秦桧孙子秦埙之前,被黜免。秦桧死,始任福州宁德县主簿。孝宗即位,赐进士出身。后出任夔州通判。任满,往南郑,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军幕。南郑临近大散关,距宋金分界线不远,有些在金人营中的汉人将吏,便以蜡丸向他密递消息。同时,与王炎积极筹划进取中原。这是他创作生活上一个很重要时期,他自己认为从那里得到“诗家三昧”,后来连听到蝉声亦要想起南郑。王炎被召东归,他应四川制置使范成大之邀而入蜀,任参议官。他以细雨骑驴的诗人之身,成为范成大的文字交,又爱蜀中俗厚才众,因名其集为《剑南诗稿》。后返临安任京官,至七十九岁回到故乡。自此流连山水,交接老农,写了不少田园诗。但他仍念念不忘于沦敌的中原,念念不忘于地下的唐琬。在《示儿》中,他遗憾的是“但悲不见九州同”,在《禹寺》中,他怅惘的是“尚余一恨无人会”。这是他晚年心头两大隐痛,却亦让我们看到一个清澈而完整的老诗人影子。卒时八十五岁,适值除夕。钱大昕《陆放翁先生年谱》则作八十六岁。非。他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实存九千一百三十八首),但写得最多的年代却是八十三岁和八十四岁,前者四七八首,后者五九九首(见欧小牧《陆游年谱》)。
南渡以后一些诗人中,对汴京沦亡,权奸误国的痛心局面,大都有所反映和发抒,但幅度如此广阔,感情如此强烈,而且贯彻始终的却是陆游。清代御选的《唐宋诗醇》,于汴宋只选苏轼,于杭宋只选陆游,除了艺术成就之外,亦因为“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的缘故。赵翼在《瓯北诗话》卷六中甚至认为陆胜于苏,这亦说得偏了。就“诗味”论,陆诗毕竟不如苏诗。促成陆诗这种感激悲愤之诚的,一是他少年时受父亲陆宰及其朋友感慨国事的议论的影响。二是从军和宦游生活的实践,使他对大地山河加深了热爱。三是对秦桧的痛恨。他在《自赞》中曾说“名动高皇,语触秦桧”。他为韩侂胄撰《南园记》,固然有主观上的迁就权贵的因素,亦因为韩氏是主张北伐的人。四是他曾受业于曾幾,曾幾亦是反对和议,与秦桧不合而罢官。陆游在创作上受曾幾影响不大,但门墙熏陶,对他的立身报国自有重大影响。五是杜甫的间关万里,扈跸老臣的艰苦忠挚精神对他的激励。从诗的形式看,毋宁说,他是接近于白居易的。他在《何君墓表》中说:“锻炼之久,乃失本指。斫削之甚,反伤正气。”这一主张,在他诗歌中大体上是做到了,例如他的律诗以对仗工使事切见称,却很少有雕琢纤巧的毛病,晚年则趋向平淡。
可是陆游的诗做得太多了,因而不少诗的用词、造句与命意有大同小异、似曾相识的地方,朱彝尊、赵翼都曾举出用词之重复,如“身似”、“心似”、“身如”、“心如”、“迹似”之类,有的甚至一句重见于两诗中,如《冬夜》的“残灯无焰穴鼠出,槁叶有声村犬行”,在《枕上作》中只将“残灯”改“孤灯”,“槁叶”改“枯叶”,在《郊行》中“民有袴襦知岁乐,亭无桴鼓喜时平”,在《寒夜》中上句改为“市有歌呼知岁乐”,下句一字不易。这类例子还很多。贺裳在《载酒园诗话》续编中说:“予初读《瀛奎律髓》……得务观一篇,辄有洋洋盈耳之喜,因极赏之。及阅《剑南》全集,不觉前意顿减。”就因读了全集之后,重复之处太多了。钱钟书在《谈艺录》中也指出“古来大家,心思句法,复出重见亦无如渠之多者”,又举“文气不接,字面相犯”之例,“如《秋夜示儿辈》首句云:‘难知垂老叹途穷。’而中间侈陈乡村鱼米之乐,则奚以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