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枫桥·七年不到枫桥寺原文
宿枫桥·七年不到枫桥寺
陆游
七年不到枫桥寺,客枕依然半夜钟。
风月未须轻感慨,巴山此去尚千重。
宿枫桥·七年不到枫桥寺赏析
唐代诗人张继的一首《枫桥夜泊》,曾牵动过多少游子的心。这夜半传来的钟声,简直成了夜泊之人心中最温存、美妙的声音。可较真的宋人对张继后二句诗却颇有议论:“句则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打钟时。”(欧阳修《六一诗话》)一时间,钟声问题成了公案,有人诘难,必有人置辩。而对诗构成的意境却未置一词,这不免沦为皮相。其实,要深切体会唐人诗中的意境,还须有类似的心境,陆游的这首枫桥诗,庶几得之。
诗人是在乾道六年(1170)重游枫桥时写下的。《入蜀记》记录他到枫桥寺的时间是六月十日晚:“宿枫桥寺前,唐人所谓‘夜半钟声到客船’者。十一日五更发枫桥。”诗人这次在枫桥寺仅逗留一个晚上,而类似的客愁、离乡的惆怅,和着这悠悠浑厚的钟声依然敲打在诗人心头,刚好使他最切身地重温“夜半钟声到客船”的滋味。诗人在镇江任上时,曾到过这个著名的地方,距今刚好七年。诗说“七年不到枫桥寺”蕴含着人事变化,而“客枕依然半夜钟”句,字面上说钟声依旧客枕依然,实质上这七年间的变化,是不可能用同样的心态来感受面对的。下面两句老气横秋的诗“风月未须轻感慨,巴山此去尚千重”,意思是说对客中的风物不必轻发感叹,前面到夔州的路尚有关山千叠还很遥远呢!细细体会,就可掂出“客愁”和“风月”在诗人心目中的分量。岁月沧桑磨耗着多愁的心,诗人在七年之中两度徙职外贬,期间的坎坷与辛酸,可谓“识尽愁滋味”。这次重新起用,诗人也不见得有多少欣慰激动,与当年初入仕途赴福建时的“蓬莱定不远,正要一帆风”完全是两副心情,显得特别低调悲观。“巴山此去尚千重”,是诗人对前途的预测,前路漫漫吉凶未卜,要愁的事还很多。陆游并不是一个心惮远役的人,他的感伤源于怀抱志向的无由实现。面对枫桥的夜半钟声,诗人客舟难眠的已不再是张继笔下空灵蕴藉的客子之愁,而是有着非常深沉、强烈、现实的羁旅情怀。诗人黯尽滋味,欲说还休,所以说对风物不必多加感慨。其实,诗人此时复杂的感慨岂能是一个愁字了得!
这首诗善于点化前人诗境,表现了诗人脱胎换骨的本领。诗在写景的同时,还用了许多语气宛转的虚词,以此来加强表现主题的感情色彩。在唐人的基础上,重新构建自己的意境,使其更有宋代写景绝句的风味。
宿枫桥·七年不到枫桥寺作者简介
陆游
陆游(1125—1210),字务观,自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生于淮上舟中。考进士时,因名列秦桧孙子秦埙之前,被黜免。秦桧死,始任福州宁德县主簿。孝宗即位,赐进士出身。后出任夔州通判。任满,往南郑,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军幕。南郑临近大散关,距宋金分界线不远,有些在金人营中的汉人将吏,便以蜡丸向他密递消息。同时,与王炎积极筹划进取中原。这是他创作生活上一个很重要时期,他自己认为从那里得到“诗家三昧”,后来连听到蝉声亦要想起南郑。王炎被召东归,他应四川制置使范成大之邀而入蜀,任参议官。他以细雨骑驴的诗人之身,成为范成大的文字交,又爱蜀中俗厚才众,因名其集为《剑南诗稿》。后返临安任京官,至七十九岁回到故乡。自此流连山水,交接老农,写了不少田园诗。但他仍念念不忘于沦敌的中原,念念不忘于地下的唐琬。在《示儿》中,他遗憾的是“但悲不见九州同”,在《禹寺》中,他怅惘的是“尚余一恨无人会”。这是他晚年心头两大隐痛,却亦让我们看到一个清澈而完整的老诗人影子。卒时八十五岁,适值除夕。钱大昕《陆放翁先生年谱》则作八十六岁。非。他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实存九千一百三十八首),但写得最多的年代却是八十三岁和八十四岁,前者四七八首,后者五九九首(见欧小牧《陆游年谱》)。
南渡以后一些诗人中,对汴京沦亡,权奸误国的痛心局面,大都有所反映和发抒,但幅度如此广阔,感情如此强烈,而且贯彻始终的却是陆游。清代御选的《唐宋诗醇》,于汴宋只选苏轼,于杭宋只选陆游,除了艺术成就之外,亦因为“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的缘故。赵翼在《瓯北诗话》卷六中甚至认为陆胜于苏,这亦说得偏了。就“诗味”论,陆诗毕竟不如苏诗。促成陆诗这种感激悲愤之诚的,一是他少年时受父亲陆宰及其朋友感慨国事的议论的影响。二是从军和宦游生活的实践,使他对大地山河加深了热爱。三是对秦桧的痛恨。他在《自赞》中曾说“名动高皇,语触秦桧”。他为韩侂胄撰《南园记》,固然有主观上的迁就权贵的因素,亦因为韩氏是主张北伐的人。四是他曾受业于曾幾,曾幾亦是反对和议,与秦桧不合而罢官。陆游在创作上受曾幾影响不大,但门墙熏陶,对他的立身报国自有重大影响。五是杜甫的间关万里,扈跸老臣的艰苦忠挚精神对他的激励。从诗的形式看,毋宁说,他是接近于白居易的。他在《何君墓表》中说:“锻炼之久,乃失本指。斫削之甚,反伤正气。”这一主张,在他诗歌中大体上是做到了,例如他的律诗以对仗工使事切见称,却很少有雕琢纤巧的毛病,晚年则趋向平淡。
可是陆游的诗做得太多了,因而不少诗的用词、造句与命意有大同小异、似曾相识的地方,朱彝尊、赵翼都曾举出用词之重复,如“身似”、“心似”、“身如”、“心如”、“迹似”之类,有的甚至一句重见于两诗中,如《冬夜》的“残灯无焰穴鼠出,槁叶有声村犬行”,在《枕上作》中只将“残灯”改“孤灯”,“槁叶”改“枯叶”,在《郊行》中“民有袴襦知岁乐,亭无桴鼓喜时平”,在《寒夜》中上句改为“市有歌呼知岁乐”,下句一字不易。这类例子还很多。贺裳在《载酒园诗话》续编中说:“予初读《瀛奎律髓》……得务观一篇,辄有洋洋盈耳之喜,因极赏之。及阅《剑南》全集,不觉前意顿减。”就因读了全集之后,重复之处太多了。钱钟书在《谈艺录》中也指出“古来大家,心思句法,复出重见亦无如渠之多者”,又举“文气不接,字面相犯”之例,“如《秋夜示儿辈》首句云:‘难知垂老叹途穷。’而中间侈陈乡村鱼米之乐,则奚以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