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观桃花原文
泛舟观桃花
陆游
花泾二月桃花发,霞照波心锦裹山。
说与东风直须惜,莫吹一片落人间。
桃源只在镜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红。
自别西川海棠后,初将烂醉答春风。
泛舟观桃花赏析
德国诗人歌德曾风趣地说,艺术家对于自然,既是奴隶,又是主宰。所谓奴隶,是说艺术作品必须忠实于自然,必然真实;所谓主宰,就是指艺术家在描写景物时,可以服从他较高的意旨,表现出自己的见解。歌德的这一番话,风趣之余不乏艺术辩证法的启迪。
陆游在一些咏梅咏菊之作中,为了向读者传达某种思想和感情的倾向,总是把桃花作为所咏之物的陪衬或者反衬加以贬损的。桃花开于阳和之春,与梅菊斗雪傲霜相比,她的处境显得过于平顺;在百花盛开的时节吐艳,似乎又缺乏点个性,过于随和遂有逐波之嫌。因此,陆游一些有寄意的咏梅咏菊诗中,对此常有微词。或指斥其轻薄,或讥讽其趋势,不一而足,寄寓了诗人生不逢时的愤世之情。这种描写,可以看出是为了服从诗人“较高的意旨”,是出于艺术创作需要“主宰”自然的行为,也别具一格之新。然而,一切美的自然物,其魅力毕竟是客观存在的,她不以诗人的意志为转移。当陆游暂时忘却人生烦恼仕途险恶以天然之心面对桃花时,他实在不得不为桃花的“夭夭”之色和“灼灼”之华所动心,陶醉在“影落清波十里红”的世界里。从这个角度看,诗人在泛舟观桃花时,完全沉醉在春风十里的桃源之中,显然又成了自然至真至美的“奴隶”。
诗人晚年结庐在山阴镜湖边,出行常常以舟楫代步,对桃花的赞赏,自然离不开水乡船的特殊视角。早春二月正是江南桃花吐艳的时候,诗人故居不远处的花泾山和梅仙坞,是盛产桃花的好地方。每年春发,远远望去一片霞光“如锦绣包络山谷”(《嘉泰会稽志》)。陆游这二首桃花绝句,咏吟的就是这一派醉人的景象。
诗有两点特别值得注意。其一,诗人是泛舟观赏桃花,诗中水光与桃红是相映相生、辉映成趣的。前一绝中的“霞照波心锦裹山”和后一绝中“影落清波十里红”都紧扣“泛舟”的特点,写所见的特殊视角印象。人在舟中远看花泾山桃花影落镜湖之中,花光水色上下交辉,真有一种透明、荡漾的美感令人神迷心醉。其二,诗人咏桃花是从大处落笔,花泾等处的桃花之盛,只能用宏观的笔触进行动感的散点扫视,不可能像崔护那样对“人面桃花”作微格特写。诗人写十里桃花,十里水色,非常大气。在诗人笔下,镜湖简直就是桃花的天地,人间的桃源。
诗人晚年在镜湖居住,对周围的景色很有感情,诗中“自别西川海棠后,初将烂醉答春风”,是说自从东归后,已将怜爱海棠的一番心情转移到关注故乡的花事中来。“桃源只在镜湖中”,是此时作者心境的一种反映。山阴道上,山川自然映发,本来就美不胜收。而陆游的桃花诗,则使镜湖的春天平添许多绚丽的色彩和迷人的风姿。人在镜中荡舟漫游,水色花光上下交映,这一份悠闲与自得,将更令人目醉神迷流连忘返了。
泛舟观桃花作者简介
陆游
陆游(1125—1210),字务观,自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生于淮上舟中。考进士时,因名列秦桧孙子秦埙之前,被黜免。秦桧死,始任福州宁德县主簿。孝宗即位,赐进士出身。后出任夔州通判。任满,往南郑,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军幕。南郑临近大散关,距宋金分界线不远,有些在金人营中的汉人将吏,便以蜡丸向他密递消息。同时,与王炎积极筹划进取中原。这是他创作生活上一个很重要时期,他自己认为从那里得到“诗家三昧”,后来连听到蝉声亦要想起南郑。王炎被召东归,他应四川制置使范成大之邀而入蜀,任参议官。他以细雨骑驴的诗人之身,成为范成大的文字交,又爱蜀中俗厚才众,因名其集为《剑南诗稿》。后返临安任京官,至七十九岁回到故乡。自此流连山水,交接老农,写了不少田园诗。但他仍念念不忘于沦敌的中原,念念不忘于地下的唐琬。在《示儿》中,他遗憾的是“但悲不见九州同”,在《禹寺》中,他怅惘的是“尚余一恨无人会”。这是他晚年心头两大隐痛,却亦让我们看到一个清澈而完整的老诗人影子。卒时八十五岁,适值除夕。钱大昕《陆放翁先生年谱》则作八十六岁。非。他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实存九千一百三十八首),但写得最多的年代却是八十三岁和八十四岁,前者四七八首,后者五九九首(见欧小牧《陆游年谱》)。
南渡以后一些诗人中,对汴京沦亡,权奸误国的痛心局面,大都有所反映和发抒,但幅度如此广阔,感情如此强烈,而且贯彻始终的却是陆游。清代御选的《唐宋诗醇》,于汴宋只选苏轼,于杭宋只选陆游,除了艺术成就之外,亦因为“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的缘故。赵翼在《瓯北诗话》卷六中甚至认为陆胜于苏,这亦说得偏了。就“诗味”论,陆诗毕竟不如苏诗。促成陆诗这种感激悲愤之诚的,一是他少年时受父亲陆宰及其朋友感慨国事的议论的影响。二是从军和宦游生活的实践,使他对大地山河加深了热爱。三是对秦桧的痛恨。他在《自赞》中曾说“名动高皇,语触秦桧”。他为韩侂胄撰《南园记》,固然有主观上的迁就权贵的因素,亦因为韩氏是主张北伐的人。四是他曾受业于曾幾,曾幾亦是反对和议,与秦桧不合而罢官。陆游在创作上受曾幾影响不大,但门墙熏陶,对他的立身报国自有重大影响。五是杜甫的间关万里,扈跸老臣的艰苦忠挚精神对他的激励。从诗的形式看,毋宁说,他是接近于白居易的。他在《何君墓表》中说:“锻炼之久,乃失本指。斫削之甚,反伤正气。”这一主张,在他诗歌中大体上是做到了,例如他的律诗以对仗工使事切见称,却很少有雕琢纤巧的毛病,晚年则趋向平淡。
可是陆游的诗做得太多了,因而不少诗的用词、造句与命意有大同小异、似曾相识的地方,朱彝尊、赵翼都曾举出用词之重复,如“身似”、“心似”、“身如”、“心如”、“迹似”之类,有的甚至一句重见于两诗中,如《冬夜》的“残灯无焰穴鼠出,槁叶有声村犬行”,在《枕上作》中只将“残灯”改“孤灯”,“槁叶”改“枯叶”,在《郊行》中“民有袴襦知岁乐,亭无桴鼓喜时平”,在《寒夜》中上句改为“市有歌呼知岁乐”,下句一字不易。这类例子还很多。贺裳在《载酒园诗话》续编中说:“予初读《瀛奎律髓》……得务观一篇,辄有洋洋盈耳之喜,因极赏之。及阅《剑南》全集,不觉前意顿减。”就因读了全集之后,重复之处太多了。钱钟书在《谈艺录》中也指出“古来大家,心思句法,复出重见亦无如渠之多者”,又举“文气不接,字面相犯”之例,“如《秋夜示儿辈》首句云:‘难知垂老叹途穷。’而中间侈陈乡村鱼米之乐,则奚以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