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樽酒行原文
前有樽酒行
陆游
绿酒盎盎盈芳樽,清歌袅袅留行云。
美人千金织宝裙,水沉龙脑作燎焚。
问君胡为惨不乐?四纪妖氛暗幽朔。
诸人但欲口击贼,茫茫九原谁可作。
丈夫可为酒色死?战场横尸胜床笫。
华堂乐饮自有时,少待擒胡献天子。
前有樽酒行赏析
这首七言歌行体诗,让读者目睹了一场豪华的酒宴。
诗写于淳熙六年(1179)五月。陆游在建安(今福建建瓯)任上,留意到当时权豪不念国事,一味贪图酒色的奢靡生活,心中十分忧虑。诗人目睹于此,岂能作袖手状,于是慨然而发。
诗依次分三层抒写。头四句用许多艳丽、华美的词藻渲染宴饮场面的宏大豪奢。有“绿酒”、“芳樽”、“沉香”,又有千金“宝裙”做伴,“清歌”撩耳,“美人”侍宴,好不热闹体面!众人皆一醉方休,尽情觅欢,惟有诗人惨然不乐。诗人原也爱酒,他可以借酒浇愁一抒悲愤,但他看不惯这样毫无心肝的酗饮狂欢。中间四句由“不乐”引出“惨然”的原因:中原沉沦,北伐无望,那些嘴上嚷嚷抗战的人,并不见得有什么实际的行动,而那些死去的志士却再也不可能复生了。口头空谈的人,在宴会上才暴露出真实的嘴脸:弹冠相庆,喜形于色,一味淫乐。诗人有感于此,于是在最后四句中提出劝诫,借用《后汉书·马援传》中常常引到的一句自勉的话:“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手中耶?”隐劝士大夫不要沉溺酒色。眼下大敌当前,中原尚未恢复,男儿应为国而死,岂能留恋酒色丧失斗志?现在远不是举杯庆贺的时候,等到生擒胡虏胜利的那一天,再“华堂乐饮”还来得及。
诗人在《跋花间集》时,曾这样批评南唐君臣的浅酌低唱:“方其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叹也哉!”这个宴饮场面,不就是南唐士风的重现?南唐与南宋在国势上的确非常相似:都偏安江左为北国附庸,而士大夫游宴之风盛炽。陆游把它摄入诗中,既有讽喻时政、抨击苟安的意思,更有垂戒后世的深意。
前有樽酒行作者简介
陆游
陆游(1125—1210),字务观,自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生于淮上舟中。考进士时,因名列秦桧孙子秦埙之前,被黜免。秦桧死,始任福州宁德县主簿。孝宗即位,赐进士出身。后出任夔州通判。任满,往南郑,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军幕。南郑临近大散关,距宋金分界线不远,有些在金人营中的汉人将吏,便以蜡丸向他密递消息。同时,与王炎积极筹划进取中原。这是他创作生活上一个很重要时期,他自己认为从那里得到“诗家三昧”,后来连听到蝉声亦要想起南郑。王炎被召东归,他应四川制置使范成大之邀而入蜀,任参议官。他以细雨骑驴的诗人之身,成为范成大的文字交,又爱蜀中俗厚才众,因名其集为《剑南诗稿》。后返临安任京官,至七十九岁回到故乡。自此流连山水,交接老农,写了不少田园诗。但他仍念念不忘于沦敌的中原,念念不忘于地下的唐琬。在《示儿》中,他遗憾的是“但悲不见九州同”,在《禹寺》中,他怅惘的是“尚余一恨无人会”。这是他晚年心头两大隐痛,却亦让我们看到一个清澈而完整的老诗人影子。卒时八十五岁,适值除夕。钱大昕《陆放翁先生年谱》则作八十六岁。非。他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实存九千一百三十八首),但写得最多的年代却是八十三岁和八十四岁,前者四七八首,后者五九九首(见欧小牧《陆游年谱》)。
南渡以后一些诗人中,对汴京沦亡,权奸误国的痛心局面,大都有所反映和发抒,但幅度如此广阔,感情如此强烈,而且贯彻始终的却是陆游。清代御选的《唐宋诗醇》,于汴宋只选苏轼,于杭宋只选陆游,除了艺术成就之外,亦因为“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的缘故。赵翼在《瓯北诗话》卷六中甚至认为陆胜于苏,这亦说得偏了。就“诗味”论,陆诗毕竟不如苏诗。促成陆诗这种感激悲愤之诚的,一是他少年时受父亲陆宰及其朋友感慨国事的议论的影响。二是从军和宦游生活的实践,使他对大地山河加深了热爱。三是对秦桧的痛恨。他在《自赞》中曾说“名动高皇,语触秦桧”。他为韩侂胄撰《南园记》,固然有主观上的迁就权贵的因素,亦因为韩氏是主张北伐的人。四是他曾受业于曾幾,曾幾亦是反对和议,与秦桧不合而罢官。陆游在创作上受曾幾影响不大,但门墙熏陶,对他的立身报国自有重大影响。五是杜甫的间关万里,扈跸老臣的艰苦忠挚精神对他的激励。从诗的形式看,毋宁说,他是接近于白居易的。他在《何君墓表》中说:“锻炼之久,乃失本指。斫削之甚,反伤正气。”这一主张,在他诗歌中大体上是做到了,例如他的律诗以对仗工使事切见称,却很少有雕琢纤巧的毛病,晚年则趋向平淡。
可是陆游的诗做得太多了,因而不少诗的用词、造句与命意有大同小异、似曾相识的地方,朱彝尊、赵翼都曾举出用词之重复,如“身似”、“心似”、“身如”、“心如”、“迹似”之类,有的甚至一句重见于两诗中,如《冬夜》的“残灯无焰穴鼠出,槁叶有声村犬行”,在《枕上作》中只将“残灯”改“孤灯”,“槁叶”改“枯叶”,在《郊行》中“民有袴襦知岁乐,亭无桴鼓喜时平”,在《寒夜》中上句改为“市有歌呼知岁乐”,下句一字不易。这类例子还很多。贺裳在《载酒园诗话》续编中说:“予初读《瀛奎律髓》……得务观一篇,辄有洋洋盈耳之喜,因极赏之。及阅《剑南》全集,不觉前意顿减。”就因读了全集之后,重复之处太多了。钱钟书在《谈艺录》中也指出“古来大家,心思句法,复出重见亦无如渠之多者”,又举“文气不接,字面相犯”之例,“如《秋夜示儿辈》首句云:‘难知垂老叹途穷。’而中间侈陈乡村鱼米之乐,则奚以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