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吹笛饮酒大醉中作原文
江楼吹笛饮酒大醉中作
陆游
世言九州外,复有大九州。
此言果不虚,仅可容吾愁。
许愁亦当有许酒,吾酒酿尽银河流。
酌之万斛玻璃舟,酣宴五城十二楼。
天为碧罗幕,月作白玉钩。
织女织庆云,裁成五色裘。
披裘对酒难为客,长揖北辰相献酬。
一饮五百年,一醉三千秋。
却驾白凤骖斑虬,下与麻姑戏玄洲。
锦江吹笛余一念,再过剑南应小留。
江楼吹笛饮酒大醉中作赏析
诗人善醉也善于言醉,他的大多数醉歌都属于悲愤悒郁类型。陆游的醉歌,言愁抒愤一般比较写实,不像李白醉歌那样空灵放逸,惟独这首诗很有太白风味。从虚处下笔,言愁而不点破,夸口游仙,充满幻想神奇的色彩,而又不失自身的风范。
诗横空落笔,从神话传闻写起近似游仙。先言愁之大:这个愁似乎有容积,九州之外再加上大九州的空间仅能容纳他的愁。再由愁言及酒:愁如此之大,酒当然也不是“论日”买所能抵挡,幻想的思路自然而然地引向浩瀚的银河,以银河水酿酒还差强人意。有酒以后,须设宴请客酣饮。于是作者想象以“万斛玻璃舟”作酒杯,在神仙住的“五城十二楼”大摆宴席。“天为碧罗幕,月作白玉钩。”陈设非同凡响,也须从大处着眼。诗人先请织女用五色祥云亲手织就云绮锦罗,再裁制成漂亮的衣服,穿戴整齐后邀请北斗星入席,彼此对酌畅饮。“一饮五百年,一醉三千秋”,极尽仙境欢娱。然而,这仅仅是仙境的感觉,如果下视人间,则“更变千年如走马”,不知得几回沧海桑田!诗人醉后还驾着虬龙拉引的车悠闲地在天界漫游,还下至传说中麻姑居住的玄洲仙境与之嬉戏。忘情得意处,大有麻姑搔痒的心理感觉。就在诗人正想与传说中的人物一样骑黄鹤、吹玉笛羽化登仙,悠闲欢快地往来于天界时,忽然看到了他所眷恋的现实世界,心中总是难以抹去这样一个念头:那就是再过剑南上空时,一定要在此稍作停留,重温一下锦江江楼上吹笛饮酒的情景。
饮酒这条线索是明的,而情感这条线索相对隐约。除篇首言愁之大以外,中间几乎无一言及愁,给人的印象是诗人在笛声悠扬中步入天庭作欢快的旅行。直到煞尾处才轻轻一点,说即使成仙,亦难以割舍与剑南的尘缘。醉中之言从一个侧面暗示了当时的复杂心境。
写这首诗的时候,陆游在成都已接到了都下八月书报,将移牧叙州(今四川宜宾),戍期尚在明年冬。接到任命书后,陆游心情很矛盾:一方面由于久居在外,思归之心甚切,叹息得官后“故里归期愈渺然”(《得都下八月书报蒙恩牧叙州》);另一方面对剑南确实有一种割舍不断的感情,在去留两难之间陷于“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茫然”式的困惑之中。事态的发展却出乎陆游意料:第二年(1178)正月,孝宗皇帝“念其久外,趣召东下”,陆游才得以如愿东归。然而事情就是那么矛盾,诗人东归后“心固未尝一日忘蜀也”(陆子虡《剑南诗稿跋》)。其情形于诗发为咏叹,还把平生所得诗稿以“剑南”命名,以示对这一段生活的珍视,这正好应验了他江楼醉酒后的预言。
陆游曾学过道,对神仙境界一直怀有奇想和好感。这首诗用神话传说为素材,发挥奔放的幻想,抒情空灵放逸,是一首别具浪漫色彩的醉歌。
江楼吹笛饮酒大醉中作作者简介
陆游
陆游(1125—1210),字务观,自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生于淮上舟中。考进士时,因名列秦桧孙子秦埙之前,被黜免。秦桧死,始任福州宁德县主簿。孝宗即位,赐进士出身。后出任夔州通判。任满,往南郑,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军幕。南郑临近大散关,距宋金分界线不远,有些在金人营中的汉人将吏,便以蜡丸向他密递消息。同时,与王炎积极筹划进取中原。这是他创作生活上一个很重要时期,他自己认为从那里得到“诗家三昧”,后来连听到蝉声亦要想起南郑。王炎被召东归,他应四川制置使范成大之邀而入蜀,任参议官。他以细雨骑驴的诗人之身,成为范成大的文字交,又爱蜀中俗厚才众,因名其集为《剑南诗稿》。后返临安任京官,至七十九岁回到故乡。自此流连山水,交接老农,写了不少田园诗。但他仍念念不忘于沦敌的中原,念念不忘于地下的唐琬。在《示儿》中,他遗憾的是“但悲不见九州同”,在《禹寺》中,他怅惘的是“尚余一恨无人会”。这是他晚年心头两大隐痛,却亦让我们看到一个清澈而完整的老诗人影子。卒时八十五岁,适值除夕。钱大昕《陆放翁先生年谱》则作八十六岁。非。他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实存九千一百三十八首),但写得最多的年代却是八十三岁和八十四岁,前者四七八首,后者五九九首(见欧小牧《陆游年谱》)。
南渡以后一些诗人中,对汴京沦亡,权奸误国的痛心局面,大都有所反映和发抒,但幅度如此广阔,感情如此强烈,而且贯彻始终的却是陆游。清代御选的《唐宋诗醇》,于汴宋只选苏轼,于杭宋只选陆游,除了艺术成就之外,亦因为“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的缘故。赵翼在《瓯北诗话》卷六中甚至认为陆胜于苏,这亦说得偏了。就“诗味”论,陆诗毕竟不如苏诗。促成陆诗这种感激悲愤之诚的,一是他少年时受父亲陆宰及其朋友感慨国事的议论的影响。二是从军和宦游生活的实践,使他对大地山河加深了热爱。三是对秦桧的痛恨。他在《自赞》中曾说“名动高皇,语触秦桧”。他为韩侂胄撰《南园记》,固然有主观上的迁就权贵的因素,亦因为韩氏是主张北伐的人。四是他曾受业于曾幾,曾幾亦是反对和议,与秦桧不合而罢官。陆游在创作上受曾幾影响不大,但门墙熏陶,对他的立身报国自有重大影响。五是杜甫的间关万里,扈跸老臣的艰苦忠挚精神对他的激励。从诗的形式看,毋宁说,他是接近于白居易的。他在《何君墓表》中说:“锻炼之久,乃失本指。斫削之甚,反伤正气。”这一主张,在他诗歌中大体上是做到了,例如他的律诗以对仗工使事切见称,却很少有雕琢纤巧的毛病,晚年则趋向平淡。
可是陆游的诗做得太多了,因而不少诗的用词、造句与命意有大同小异、似曾相识的地方,朱彝尊、赵翼都曾举出用词之重复,如“身似”、“心似”、“身如”、“心如”、“迹似”之类,有的甚至一句重见于两诗中,如《冬夜》的“残灯无焰穴鼠出,槁叶有声村犬行”,在《枕上作》中只将“残灯”改“孤灯”,“槁叶”改“枯叶”,在《郊行》中“民有袴襦知岁乐,亭无桴鼓喜时平”,在《寒夜》中上句改为“市有歌呼知岁乐”,下句一字不易。这类例子还很多。贺裳在《载酒园诗话》续编中说:“予初读《瀛奎律髓》……得务观一篇,辄有洋洋盈耳之喜,因极赏之。及阅《剑南》全集,不觉前意顿减。”就因读了全集之后,重复之处太多了。钱钟书在《谈艺录》中也指出“古来大家,心思句法,复出重见亦无如渠之多者”,又举“文气不接,字面相犯”之例,“如《秋夜示儿辈》首句云:‘难知垂老叹途穷。’而中间侈陈乡村鱼米之乐,则奚以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