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日夜梦驻军河外遣使招降诸城觉而有原文
九月十六日夜梦驻军河外遣使招降诸城觉而有
陆游
杀气昏昏横塞上,东并黄河开玉帐。
昼飞羽檄下列城,夜脱貂裘抚降将。
将军枥上汗血马,猛士腰间虎文韔。
阶前白刃明如霜,门外长戟森相向。
朔风卷地吹急雪,转盼玉花深一丈。
谁言铁衣冷彻骨?感义怀恩如挟纩。
腥臊窟穴一洗空,太行北岳元无恙。
更呼斗酒作长歌,要遣健儿天山唱。
九月十六日夜梦驻军河外遣使招降诸城觉而有赏析
1173年夏,陆游摄知嘉州。入秋,即主持嘉州大阅,内心从戎的意识,又一次被激发起来。同年九月十六日,即写下这首著名的记梦诗。
“汉嘉山水邦,岑公曾所寓。”嘉州是唐代著名边塞诗人岑参曾经做过刺史的地方。陆游在诗中,曾不止一次地表达过对这位前辈诗人的景慕。一则是对岑参边塞诗的欣赏和推重,再则是对岑参所生活的盛唐社会的艳羡。所以,面对这么一方有着历史文化渊源的山水,陆游一连写出一诗一词(《夜游宫》词见前)两篇梦中从戎的浪漫之作,可以说是对盛唐时代精神的一种积极感召。
这首诗着力渲染的是这么一个摄人心神的梦中场景:我军在黄河以北的地区摆开了声势浩大的战场,边塞之上顿时弥漫着浓浓的战争硝烟。诗人开篇用“杀气昏昏”来渲染战斗气氛,以咆哮的黄河作为战场背景。一个“横”字铺展开战斗的画卷,它牵引着读者的目光,一下子进入到气势恢宏的军旅行列,从而去感受呼吸战斗的气氛。这样开笔,极有声势,读了令人心悸,使人兴奋。接着诗人以十分简略而形象的两句诗,结束了“招降”一战的全过程。昼飞羽檄,夜抚降将。昼夜之间,强虏闻风归降,我军大获全胜,这里诗人用一联对仗句,把两幅画面并置在一起,相映成趣。一幅是白天攻城野战,一幅是夜晚安抚降将,前者尽显我军气势神勇,后者可见主帅胸怀谋略。特别是后者的细节描写,诗中虽然没有写降将在身披尚留主帅体温的貂裘时感动的情状,但读者不难想象:在这巨大的心理攻势之下,催人泪下的感人场面。古人云,攻城先攻心。运筹帷幄才能决胜千里,恩威并施才能使之心悦诚服。寥寥数笔,陆游就使心中威武之师、仁义之师的形象矗立在纸上。这四句是集中描写“驻军河外”招抚降将的场面。对此,诗人用笔极简洁省净。只要稍留意,就会发现这首梦诗的重头戏并非“招降”事实本身,而是顺利招降的原因。于是,诗人就把更多的笔墨留给了补叙的后八句诗——描述我军将士精神风采的部分。
陆游从小熟读兵书,心目中自然有着理想的将士形象。“汗血马”、“虎文韔”当然是衬托将帅猛士英武神威形象的道具;还有“阶前”、“门外”森然林立的兵刃剑戟,更能显示出士兵的威风凛凛、英气逼人和将军指挥若定、治军有方的气度。这四句叙述军幕阵容,多从实处落笔,从外物的烘托方面塑造将士形象。“朔风”以下四句,则从虚处着色。“胡天八月即飞雪。”(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塞北的战场是很艰苦的,气候恶劣变化无常,转眼之间,狂风呼啸,积雪蔽野,奇冷无比。诗人虽没有到过塞北,但他却从岑参的边塞诗中领略过“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著”的绝域气候。面对着这样恶劣的外部环境,梦境中的将士却毫不畏惧。相反,艰苦的环境,更显示出英雄本色。因为他们的心是热乎乎的,血在沸腾。作者在这里引用了一个典故:“感义怀恩如挟纩。”据《左传·宣公十二年》记载:楚国军队遇寒,楚王亲自巡视三军,并加以慰问,军士深受感动,如同穿了丝棉衣一样温暖,于是士气大振。主帅的爱护和体恤,能激发士兵们“提携玉龙为君死”(李贺诗句)的斗志和激情。陆游心目中的将军与士兵是充满人情味的。有了这样的将士,还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困难?还有什么不可攻克的城池?可见,陆游非常重视战争中人的因素,他的补叙正说明人的因素是战斗取得胜利的关键!诗人梦中的王师之所以能在昼夜之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无非帅贤兵勇,上下齐心。这就是诗人理想中应有的形象,寄托着他对南宋军队深切的期望。
陆游不过是一介书生,纵有“报国欲死”的一腔热血,但妥协主和的大环境,使他最终没能实现人生理想。不得已,他才把收复失土的热望托付给梦境。“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李煜《浪淘沙》)这本身是十分可悲的!尽管这首诗写得境界开阔,气势非凡。
九月十六日夜梦驻军河外遣使招降诸城觉而有作者简介
陆游
陆游(1125—1210),字务观,自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生于淮上舟中。考进士时,因名列秦桧孙子秦埙之前,被黜免。秦桧死,始任福州宁德县主簿。孝宗即位,赐进士出身。后出任夔州通判。任满,往南郑,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军幕。南郑临近大散关,距宋金分界线不远,有些在金人营中的汉人将吏,便以蜡丸向他密递消息。同时,与王炎积极筹划进取中原。这是他创作生活上一个很重要时期,他自己认为从那里得到“诗家三昧”,后来连听到蝉声亦要想起南郑。王炎被召东归,他应四川制置使范成大之邀而入蜀,任参议官。他以细雨骑驴的诗人之身,成为范成大的文字交,又爱蜀中俗厚才众,因名其集为《剑南诗稿》。后返临安任京官,至七十九岁回到故乡。自此流连山水,交接老农,写了不少田园诗。但他仍念念不忘于沦敌的中原,念念不忘于地下的唐琬。在《示儿》中,他遗憾的是“但悲不见九州同”,在《禹寺》中,他怅惘的是“尚余一恨无人会”。这是他晚年心头两大隐痛,却亦让我们看到一个清澈而完整的老诗人影子。卒时八十五岁,适值除夕。钱大昕《陆放翁先生年谱》则作八十六岁。非。他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实存九千一百三十八首),但写得最多的年代却是八十三岁和八十四岁,前者四七八首,后者五九九首(见欧小牧《陆游年谱》)。
南渡以后一些诗人中,对汴京沦亡,权奸误国的痛心局面,大都有所反映和发抒,但幅度如此广阔,感情如此强烈,而且贯彻始终的却是陆游。清代御选的《唐宋诗醇》,于汴宋只选苏轼,于杭宋只选陆游,除了艺术成就之外,亦因为“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的缘故。赵翼在《瓯北诗话》卷六中甚至认为陆胜于苏,这亦说得偏了。就“诗味”论,陆诗毕竟不如苏诗。促成陆诗这种感激悲愤之诚的,一是他少年时受父亲陆宰及其朋友感慨国事的议论的影响。二是从军和宦游生活的实践,使他对大地山河加深了热爱。三是对秦桧的痛恨。他在《自赞》中曾说“名动高皇,语触秦桧”。他为韩侂胄撰《南园记》,固然有主观上的迁就权贵的因素,亦因为韩氏是主张北伐的人。四是他曾受业于曾幾,曾幾亦是反对和议,与秦桧不合而罢官。陆游在创作上受曾幾影响不大,但门墙熏陶,对他的立身报国自有重大影响。五是杜甫的间关万里,扈跸老臣的艰苦忠挚精神对他的激励。从诗的形式看,毋宁说,他是接近于白居易的。他在《何君墓表》中说:“锻炼之久,乃失本指。斫削之甚,反伤正气。”这一主张,在他诗歌中大体上是做到了,例如他的律诗以对仗工使事切见称,却很少有雕琢纤巧的毛病,晚年则趋向平淡。
可是陆游的诗做得太多了,因而不少诗的用词、造句与命意有大同小异、似曾相识的地方,朱彝尊、赵翼都曾举出用词之重复,如“身似”、“心似”、“身如”、“心如”、“迹似”之类,有的甚至一句重见于两诗中,如《冬夜》的“残灯无焰穴鼠出,槁叶有声村犬行”,在《枕上作》中只将“残灯”改“孤灯”,“槁叶”改“枯叶”,在《郊行》中“民有袴襦知岁乐,亭无桴鼓喜时平”,在《寒夜》中上句改为“市有歌呼知岁乐”,下句一字不易。这类例子还很多。贺裳在《载酒园诗话》续编中说:“予初读《瀛奎律髓》……得务观一篇,辄有洋洋盈耳之喜,因极赏之。及阅《剑南》全集,不觉前意顿减。”就因读了全集之后,重复之处太多了。钱钟书在《谈艺录》中也指出“古来大家,心思句法,复出重见亦无如渠之多者”,又举“文气不接,字面相犯”之例,“如《秋夜示儿辈》首句云:‘难知垂老叹途穷。’而中间侈陈乡村鱼米之乐,则奚以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