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吟·幽人枕宝剑原文
宝剑吟·幽人枕宝剑
陆游
幽人枕宝剑,殷殷夜有声。
人言剑化龙,直恐兴风霆。
不然愤狂虏,慨然思遐征。
取酒起酹剑,至宝当潜形。
岂无知君者,时来自施行。
一匣有余地,胡为鸣不平?
宝剑吟·幽人枕宝剑赏析
托物起兴,以剑喻人,是这首诗给人最强烈的印象。
陆游这首咏宝剑的名篇作于乾道九年(1173)九月嘉州任上。陆游嘉州任上写过许多抒情诗,在艺术形式上除了直接抒发胸怀抱负外,还用醉歌、记梦、咏物等多种形式,诉说壮志难酬的激愤之情,这首宝剑诗就是他在嘉州期间写下的一首著名的咏物之作。
诗表层凸现的是两个形象,一是宝剑,二是幽人。毫无疑问,宝剑是诗人着力歌颂最耀眼的主体形象。“幽人”所枕的宝剑,看来不是等闲之物,因为一到夜晚,它总在匣中殷殷作响,发出雷鸣般的声响。诗人一开篇就抛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吸引读者的注意,让人感到蹊跷新奇。接下去两句是“幽人”揣摩宝剑作声的原因。古人有宝剑化龙的神话传说,这匣中的剑,是否也像晋人张华、雷焕所佩的龙泉和太阿剑一样想遁身入水,化为蛟龙,鼓起风雷掀起漫天的波涛?要不然是痛恨狂妄敌人的侵犯而想奋然远征,建立不朽的功勋?至此,宝剑形象已清晰可感,跃然纸上。
面对着宝剑殷殷不断的呼声,幽人愀然心悸,正襟危坐,“取酒起酹剑”,劝它不要太露锋芒。幽人当然识得宝剑的价值,“至宝”是幽人对宝剑的评价。但他以为越是名气大的宝物,就愈要收敛光芒深藏不露,否则会招惹麻烦。这把困锁在剑匣中的宝剑,不就是一个显例吗?平庸的人们不喜欢宝剑显形于世锋芒毕露,所以幽人只有劝慰宝剑暂时不要过于冲动,要“潜行”等待时机,在时机成熟的那天奋然出击,施展所长。这句话既是慰剑,也是慰人。在这里,隐居待时的幽人和被困匣中的宝剑难道不是面临着同样的现实?所以,幽人在此以“知君者”自居,当非虚言。至于最后二句“一匣有余地,胡为鸣不平”?直可视为幽人自问自诘的牢骚之言。这句诗以反语下笔,一方面照应篇首题旨,使诗首尾相应,结构完整;另一方面接过宝剑铿然作声的话题,进一步发泄生不逢时、郁愤难平的牢骚,“一匣有余地”带着明显怨愤和讽刺的意味,是作者刻意点化的一笔。
这首诗形象鲜明,构思独特,很有机巧。诗中宝剑和幽人两种形象是作者内心外化的两个窗口,殷殷作响的宝剑可看作诗人性格的还原。幽人形象可看作诗人面对现实无奈的一种表现。这两类形象并置在同一首诗中,让他们同病相怜,互相交流,其实是诗人矛盾苦闷心情有步骤、有层次的展示。宝剑的铿然之声,说明诗人内心不甘寂寞,有强烈的欲望,想摆脱环境的束缚去实现自我。幽人以酒祭剑,劝慰宝剑敛光潜形,这是诗人从现实出发,所操持的抚慰灵魂、安顿身心的文人守身之道,就像白居易在贬谪之后奉身而退,为雾豹、为瞑鸿一样。其实陆游心灵的创伤,岂是儒家守身之道所能安抚得了的!诗结尾处的反诘,正说明云龙之志非匣中余地所能周旋,祭剑之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难以自慰!宝剑的主体形象压倒一切,以剑喻人,充分展示了陆游个性的特殊风采。
宝剑吟·幽人枕宝剑作者简介
陆游
陆游(1125—1210),字务观,自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生于淮上舟中。考进士时,因名列秦桧孙子秦埙之前,被黜免。秦桧死,始任福州宁德县主簿。孝宗即位,赐进士出身。后出任夔州通判。任满,往南郑,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军幕。南郑临近大散关,距宋金分界线不远,有些在金人营中的汉人将吏,便以蜡丸向他密递消息。同时,与王炎积极筹划进取中原。这是他创作生活上一个很重要时期,他自己认为从那里得到“诗家三昧”,后来连听到蝉声亦要想起南郑。王炎被召东归,他应四川制置使范成大之邀而入蜀,任参议官。他以细雨骑驴的诗人之身,成为范成大的文字交,又爱蜀中俗厚才众,因名其集为《剑南诗稿》。后返临安任京官,至七十九岁回到故乡。自此流连山水,交接老农,写了不少田园诗。但他仍念念不忘于沦敌的中原,念念不忘于地下的唐琬。在《示儿》中,他遗憾的是“但悲不见九州同”,在《禹寺》中,他怅惘的是“尚余一恨无人会”。这是他晚年心头两大隐痛,却亦让我们看到一个清澈而完整的老诗人影子。卒时八十五岁,适值除夕。钱大昕《陆放翁先生年谱》则作八十六岁。非。他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实存九千一百三十八首),但写得最多的年代却是八十三岁和八十四岁,前者四七八首,后者五九九首(见欧小牧《陆游年谱》)。
南渡以后一些诗人中,对汴京沦亡,权奸误国的痛心局面,大都有所反映和发抒,但幅度如此广阔,感情如此强烈,而且贯彻始终的却是陆游。清代御选的《唐宋诗醇》,于汴宋只选苏轼,于杭宋只选陆游,除了艺术成就之外,亦因为“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的缘故。赵翼在《瓯北诗话》卷六中甚至认为陆胜于苏,这亦说得偏了。就“诗味”论,陆诗毕竟不如苏诗。促成陆诗这种感激悲愤之诚的,一是他少年时受父亲陆宰及其朋友感慨国事的议论的影响。二是从军和宦游生活的实践,使他对大地山河加深了热爱。三是对秦桧的痛恨。他在《自赞》中曾说“名动高皇,语触秦桧”。他为韩侂胄撰《南园记》,固然有主观上的迁就权贵的因素,亦因为韩氏是主张北伐的人。四是他曾受业于曾幾,曾幾亦是反对和议,与秦桧不合而罢官。陆游在创作上受曾幾影响不大,但门墙熏陶,对他的立身报国自有重大影响。五是杜甫的间关万里,扈跸老臣的艰苦忠挚精神对他的激励。从诗的形式看,毋宁说,他是接近于白居易的。他在《何君墓表》中说:“锻炼之久,乃失本指。斫削之甚,反伤正气。”这一主张,在他诗歌中大体上是做到了,例如他的律诗以对仗工使事切见称,却很少有雕琢纤巧的毛病,晚年则趋向平淡。
可是陆游的诗做得太多了,因而不少诗的用词、造句与命意有大同小异、似曾相识的地方,朱彝尊、赵翼都曾举出用词之重复,如“身似”、“心似”、“身如”、“心如”、“迹似”之类,有的甚至一句重见于两诗中,如《冬夜》的“残灯无焰穴鼠出,槁叶有声村犬行”,在《枕上作》中只将“残灯”改“孤灯”,“槁叶”改“枯叶”,在《郊行》中“民有袴襦知岁乐,亭无桴鼓喜时平”,在《寒夜》中上句改为“市有歌呼知岁乐”,下句一字不易。这类例子还很多。贺裳在《载酒园诗话》续编中说:“予初读《瀛奎律髓》……得务观一篇,辄有洋洋盈耳之喜,因极赏之。及阅《剑南》全集,不觉前意顿减。”就因读了全集之后,重复之处太多了。钱钟书在《谈艺录》中也指出“古来大家,心思句法,复出重见亦无如渠之多者”,又举“文气不接,字面相犯”之例,“如《秋夜示儿辈》首句云:‘难知垂老叹途穷。’而中间侈陈乡村鱼米之乐,则奚以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