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蟋蟀》《唐风·山有枢》及时行乐与居安思危
唐国疆土在今山西南部,都城最初在翼城县南。《诗经》中没有晋风,《唐风》便是晋风。
周代以前,本有唐国,传说为唐尧后代。周武王死后,成王即位,唐国发生战乱,周公便将唐平灭而属于周。有一次,成王和他幼弟叔虞玩耍,削一片桐叶为玉珪给了叔虞,说:“拿这个封你。”臣僚史佚即请择日举行典礼,成王说:“我是说着玩的。”史佚说:“天子无戏言,说了便写在史册上了。”于是封叔虞于唐。到叔虞儿子燮时,因地方有晋水,便称晋侯。
这件事虽见于《史记》,却有传奇意味,并不可靠,当时成王和叔虞都是娃娃,不然,成王怎么会这样做呢?柳宗元就撰过《桐叶封弟辨》以辩驳。这里只是当做谈助,用以说明唐与晋的渊源。
《唐风》的第一篇为《蟋蟀》,今录第一、第三两章: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暮)。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太)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慆。无已大康,职思其忧。好乐无荒,良士休休。
岁暮天寒,蟋蟀已钻入堂下,役车也已停息不出,想到岁月逐渐消逝,不禁悲从中来,因而很想及时行乐,但又常常想到自己所处地位和国家忧患,所以不能过分安逸,必须快活而不沉湎荒怠,保持一个贤士警惕和谨慎之情,也即居安思危之意。
及时行乐是人的一种活动,它对人起的作用是有益还是有害,要看他的实践内涵,既可以作为生活的调剂手段,又可以作为人生的唯一目的,因而成为放纵颓废。要求生活里增加一些乐趣和兴奋,原没有错。《蟋蟀》里的主人反映的思想,还是上轨道的。但像周宣帝与宫人夜中连臂蹋蹀而歌“自知身命促,把烛夜行游”,这里的把烛夜游,就不是几个晚上的事,而是代表一种人生观。夜晚尚想把烛夜游,白天更不必说了,古乐府《西门行》所谓“为乐当及时”,“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游仙窟》中赠十娘诗:“生前有日但为乐,死后无春更著人。只有倡佯一生意,何须负持百年身。”这就是说,其他都无关重要,肉体上、官能上的刺激才是最现实的。《金瓶梅》中的西门庆便是其中的代表。
李白的作品中也流露出这种及时行乐,不过他不是只求肉欲上的,因而也是高级的,而且表现出一种矛盾,例如他的《将进酒》,一面是虚无消沉,想在长醉中了却一切,一面又很自负,对现实似尚有期待。他的这种矛盾,并非表现在个别几篇作品中。
奢侈固然应当反对,吝啬也不足为训,两者都是极端,《唐风》的第二篇为《山有枢》:
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诗中人是一个富豪,衣食住行的条件很优越,他却样样舍不得用。诗的末两句是说:有一天你死,你的一切便被别人所有。这也说明,当时觊觎富豪家产、因而等候着他死去的事件也必常在发生。
这首诗紧接在《蟋蟀》之后,仿佛是互相呼应,朱熹《诗集传》便说“此诗盖以答前篇之意而解其忧”。方玉润《诗经原始》,以为这首诗是在讥诮前一首“今我不乐”者:“子以好乐无荒为戒者,不过为子孙长保此富贵计耳。岂知富贵无常,子孙易败,转瞬之间,徒为人有,则何如及时行乐之为善乎?此类庄子委蜕,释氏本空一流人语,原不足以为世训。然以破唐人吝啬不堪之见,则诚对症之良药,故二诗可以并存也。”方氏的话说得也对,但也只是在破吝上才有意思,用死的恐怖感虚空感作为“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的理由,实也世俗之见。按照这种说法,人的一切努力和建树到头来都是空的,正如《庄子·知北游》说的,连子孙也“非汝有”了。
及时行乐和居安思危之间应该是可以统一的。
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