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株林》多夫的夏姬
宋代梅尧臣《范饶州坐中客语食河豚鱼》末两句说:“甚美恶亦称,此言诚可嘉。”河豚的美味是有名的,但它的毒性也和美味相等。这句话的出处见于《左传》昭公二十八年:晋叔向欲娶申公巫臣氏,叔向的母亲因这个姑娘是夏姬之女,阻止说:“吾闻之,甚美必有甚恶。”但晋平公硬要叔向娶了她。
夏姬又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不能娶她的女儿?和下面这首《陈风·株林》又有什么关系?
夏姬是郑穆公少妃姚子的女儿,长得十分娇美,说出来令人咋舌,据刘向《列女传》说,她是老而复壮,“三为王后,七为夫人,公侯争之,莫不迷惑失意”。
她的第一个丈夫是陈国大夫夏御叔,生了儿子夏徵舒。御叔死后,她住在株林(今河南华县西南夏亭镇之北),便和陈国国君灵公、大夫孔宁、仪行父同时私通,如《东周列国志》所说,“都是酒色队里打锣鼓的。一君二臣,志同气合”。他们荒唐得竟把夏姬的衵衣(贴身内衣,古代叫亵衣)穿在身上,公然戏谑于朝廷。泄治劝告说:“君臣宣淫,百姓无所效法,声名也必狼藉,君主还是将那件衵衣藏起来好。”灵公说:“那我改过好了。”灵公把话告诉了孔宁和仪行父,两人想杀掉泄治,灵公也不制止,泄治因此被杀害。孔子说:“诗云:‘民之多辟(僻),无自立辟(法)。’这话也可为泄治而说吧。”意思是,邪风已经遍及民间,不要再自去立什么法了。孔子借《诗经》的话,哀叹泄治在无道之君统治下,却不明哲保身,说些犯忌的话。
有一次,灵公和孔、仪两人在夏徵舒家喝酒,灵公对仪行父说:“徵舒长得像你。”仪行父回答说:“也像君主。”徵舒听着,极为羞恨。等灵公出去,便从马房里射出箭来,将灵公射死,孔、仪逃亡到楚国。可见这时夏徵舒已经长大。
在古代,即使国君昏暴,臣下也不能杀死他。以臣杀君,便有一个特定名称叫“弑”,弑君就是大逆不道。例如隋炀帝那样皇帝,被宇文化及逼死,史家一面评责炀帝有种种过失,但他既为“天下共主”,宇文化及也成为犯上作乱的元凶大恶,实际上炀帝父亲文帝,也是炀帝害死的。
次年(公元前598年),楚庄王(五霸之一)听说夏氏作乱,便攻打陈国,将夏徵舒杀死,把他车裂于栗门,又把陈国设置为县。申叔时举古代老话说:“‘牵牛践踏别人田地,便把他的牛夺过来。’牵牛者固有错,但把他的牛也夺过来,未免处罚得过分了。君主以伐罪号召诸侯,却以贪欲了结,恐怕不合适吧。”楚王闻而称善,重新封立陈国,由灵公儿子成公即位。
夏姬也确有迷人的魅力,楚庄王一见,就想收纳她。申公巫臣说:“君王讨伐有罪是对的,如今如果收纳夏姬,就为了贪图美色了。”庄王只得作罢。大将子反也想娶夏姬,巫臣又来劝阻,历举为夏姬而死的许多人,并使陈国灭亡的事例,实在是个不祥的女人,“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子反也作罢了。庄王便给了连尹襄老。后来襄老在战地中被杀,尸首未找到,夏姬又和襄老儿子黑要私通。
申公巫臣原是劝阻庄王和子反娶夏姬的,说的理由也很堂皇,不想暗中对夏姬示意说:“你回到娘家郑国去,我便来娶你。”又派人从郑国来召回她:“襄老尸首可以得到,但必须你亲自去接。”夏姬告诉了庄王,庄王便问巫臣,巫臣说:“这话该是可信的。”并举了一番道理。庄王信以为真,便让她回去。夏姬对送行人说:“得不到尸首,我不回来了。”
不久,巫臣到了郑国,得到郑襄公(夏姬的兄弟辈)允许,娶了夏姬。后来楚共王即位,准备发动阳桥之役,派巫臣到齐国聘问,巫臣就将全部财产带走,到了郑国,便偕夏姬逃至晋国为大夫,替晋国通好吴国,联合抗楚,又使他儿子狐庸任吴国行人之官,给楚国很大威胁。从上面叔向之母的话来看,夏姬还给巫臣生个女儿。
以上是根据《左传》和《列女传》撮述的,下面再录《株林》: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非)适株林,从夏南。
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这首诗写得巧妙曲折。夏南即夏徵舒,“说”是停车休息。第一句故意作出问意:为什么要到株林去?自然去会夏姬,却偏回答说,因为要探望夏徵舒。接着,还反复说,去往株林,并无他意,只是去望夏徵舒,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第二章末句,更是不打自招:如果真的去看望夏徵舒,何至于连早饭也在那边吃?《郑笺》说:“匪,非也。言我非之株林从夏氏子南之母为淫泆之行,自之他耳。觝拒(抵赖)之辞。”吕祖谦《吕氏家塾读诗记》说:“灵公君臣相戏于朝,犹不知耻,亦何觝拒之有?”说得极是。连夏姬的衵衣都穿着上朝了,还要遮啥羞?这是诗人故意用隐晦的手法来讽刺,却非如前人说的存厚道之心。
马振理《诗经本事》卷十八说:“夏姬之人不足道,而夏姬之事,却关于春秋五伯最后之政局,及五伯以后之政局甚大。盖五伯之后,吴越代兴,句吴之崛起一隅,实由申公巫臣之嗾使,嗾使之原动力,则由夏姬,然则五伯结局后之政局,谓由夏姬一人启之可也。孔子正乐而有取于《陈风》,又有取于夏姬之诗,是明告天下后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也。”这话虽有些夸张,却见得这个多夫的女人和当时政局关系的密切,而且一和她发生了私情,也等于在跟祸害相亲,所以宋代梅尧臣要将夏姬与河豚并比。
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