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公刘》承前启后的公刘
后稷和古父亶父的故事,已经在前面谈过了。这中间还有一个不可忽视、承前启后的人物。一个民族之所以历经危难艰险而仍能发扬光大,屹立于大地,就因为有不少这类人物在推动着。历史永远是无限的过程,他们也可说是过渡人物,却是一种值得尊敬的过渡。
据《史记·周本纪》说,后稷的第三代孙子公刘,能继承后稷之业,《大雅·公刘》便是记述他迁豳创业的史诗:
笃公刘,匪(非)居匪康。乃埸乃疆,乃积乃仓,乃裹餱粮。于橐于囊,思辑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
笃公刘,于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顺乃宣,而无永叹。陟则在巘,复降在原。何以舟之?维玉及瑶,鞞琫容刀。
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冈,乃觏于京。京师之野,于时处处,于时庐旅。于时言言,于时语语。
笃公刘,于京斯依。跄跄济济,俾筵俾几。既登乃依,乃造其曹。执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饮之,君之宗之。
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乃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其军三单。度其隰原,彻田为粮。度其夕阳,豳居允荒。
笃公刘,于豳斯馆。涉渭为乱,取厉取锻。止基乃理,爰众爰有。夹其皇涧,溯其过涧。止旅乃密,芮鞫之即。
公是称号,刘是名,笃是赞扬他的厚道好心,为公尽劳,没有安居下来,忙于修整田野,积粮上仓,收拾干粮,放进小袋和大袋。他要使大家和睦而光彩,还要张开弓,带上盾牌、干戈、斧钺(戚、扬),这样方才安心启行。
自邰迁豳之始,不能将所有邰民全部迁光,所以还要治田积粮。胡承珙《毛诗后笺》说:“亦可见改邑徙民,未尝全迁其故都。而欲为行者之利,先谋居者之安,此公刘之所以为厚也。”唯有厚道,乃得人心。
然后,他看中这块平原地方,人民繁多,特产丰盛,并且民情舒畅,没有怨意。他自己时而在山顶,时而在平原。他腰里佩着什么东西?是用美玉和宝石装饰的刀鞘。这是因为他初到生地,必须上山观察地形,所以随身佩刀。
民生不能无水,因而往观流逝的百川,广大的平原。登上南冈,见到一个叫京的地方,便在京师野外,使长住的有安身之所,旅居的有寄身之处,而且有说有笑。京本为地名,师为都邑通称,“京师”连称,最初见于此诗,后来遂作帝都之称。在此之前,京师称为邑。
依居京师后,随从的人威严而安详,便给予竹席矮几,使他们可坐可凭,这样,比次也很分明。因为要宴会,就把猪在圈棚捉住,用瓢来舀酒浆,又吃又喝,公刘也成为国君和族长。这是宫室落成后慰劳臣僚之宴,并且定了上下之别,亲疏之分。
土地既广既长,乃观日影上山冈,观察山南山北,想想寒暖是否合宜,又眺望流水的方向,以便灌溉。还组织军队,分成三批轮流服役。测定洼地高地,准备开荒积粮。诗中的“夕阳”指山的西面,因为要把豳人土地拓展得更宽广。
人口增加后,公刘还要营建房屋,便横渡渭水,采取供磨的砺石,供椎的锻石,基址由此而处理安妥,全靠人多物多。渐渐皇涧两岸,过涧面前都有人住,住下的人很安心,一直住到芮家湾。
诗中第三章、第五章、第六章都说到营建屋舍,观察地形,文义虽有重复处,也见得迁豳以来,人口日渐增多;人口增多而屋舍不兴建,人民如何安心服劳?
周家五迁,一迁于豳,二迁于岐(古公亶父),三迁于丰(文王),四迁于镐(武王),五迁于洛(平王),公刘为始迁之人。但这首诗是什么时候作的,却有不同说法。姚际恒《诗经通论》引金仁山说,以为《生民》、《绵》是后人所作,“若《笃公刘》之诗,极道冈阜、佩服、物用、里居之详……安有去之七百岁而言情状物如此之详,若身亲见之者?又其末无一语追述之意,吾是以知决为豳之旧诗也”。所谓“豳之旧诗”这句话不很明确,但从“若身亲见之者”及“无一语追述之意”两句来看,似指公刘时代的人所咏。他的“去之七百岁”,正是由周初至夏朝的年份。
我们现在无法确定公刘本人生活的具体年代,但至迟在夏末。夏代有文化,但至今无文字发现,所谓夏禹《岣嵝碑》,学者早已断定其为伪作。所以,谁都可以肯定说:夏代绝不可能有这样符合诗歌条件的作品。到现在为止,传世的最古文字为殷商甲骨文,甲骨文固是简单的卜辞,却由此可以推见商代的文学技术所能达到的水平,更不必说夏代,以《易经》和卜辞比,前者在文情上就远胜于后者,这是用进化的观点不难理解的。
金仁山以为《公刘》所写景物里居,只有亲身见到的人才写得出,正说明是西周时人根据对公刘的传说,又按照他们时代的自然景物、饮食起居、人事关系,并且以他们的伦理观念写成的,例如“维玉及瑶,鞞琫容刀”与“俾筵俾几,既登乃依”云云,不就是武王、成王、周公、召公们出巡、宴会时的气派排场吗?其实,就是在西周那样时代,能够写出《公刘》等作品,已经足够惊叹了。
注释
1、处处,上一个“处”是动词,居住。
2、言言,和悦的样子。
3、单,通“禅”,轮流。
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