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原文
无题
李商隐
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
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衩。
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
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
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
无题赏析
此《无题》,旧笺多以为有寄托。吴乔《西昆发微》首倡“才而不遇之意”,何焯云“为少年热中干进者发慨”,屈复云“才士之少年不遇”,张采田云“写少年淟涊依人之态”。要之,皆以诗中之女郎为作者自况。程梦星、冯浩更以义山少年情事作比照。程云:“‘八岁’二句言自幼已能文章;‘十岁’二句言出谒河阳,干以所业;‘十二’二句言从此佐幕,不曾游闲;‘十四’二句言佐幕为宾,原非党附;‘十五’二句言为人排挤,迄今沉沦也。”冯浩云:“《上崔华州书》‘五年读经书,七年弄笔砚’,《甲集序》‘十六著《才论》《圣论》,以古文出诸公间’。此章寓意相类,初应举时作。”
李商隐《无题》诸作,向有“寄托”与“恋情”两说。明杨孟载首言《无题》为“寄寓君臣遇合”,清吴乔在《西昆发微》中又专倡“寄托令狐”,以为《无题》诸诗全是陈情之作。此后朱龄鹤、程梦星、冯浩、张采田将“寄托”说推演极致,“动辄令狐”。相比之下,姚培谦、屈复、纪晓岚三家则较为通脱,或以为有寄托,或以为未必寄托。纪晓岚《玉溪生诗说》云:“《无题》诸作,有确有寄托者,‘来是空言去绝踪’之类是也;有戏为艳语者,‘近知名阿侯’之类是也;有实有本事者,如‘昨夜星辰昨夜风’之类是也;有失去本题而后人题曰《无题》者,如‘万里风波一叶舟’一首是也;有失去本题而误附于《无题》者,如‘幽人不倦赏’一首是也。宜分别观之,不必概为深解。其有摘诗中字面为题者,亦《无题》之类,亦有此数种,皆当分析。”然纪氏于“八岁偷照镜”一首则未作具体解笺。唯姚培谦以为此诗乃恋情之什而非寄托之诗。姚云:“义山一生,善作情语。此首乃追忆之词。迤逦写来,意注末二句。背面春风,何等情思,即‘思公子兮未敢言’之意,而词特妍冶。”姚氏定此篇为“情语”,赞其“何等情思!”而抒情主体即“思公子”之女郎。
论者多首肯纪氏之说,以为《无题》诸诗应作具体分析。然落至具体诗篇,则仍多分歧。然解诗固不必绝求一律,只需言之成理,持之有据,不妨多解并存。可证以诗人生平行迹,知人论世,索隐本事;亦可就诗论诗,以意逆志,心体神味,发其幽微。诗歌意象之朦胧,其旨意固存多义。因读者、诠释者生活阅历、思想感情、审美情趣之差别,解读自然有异。即同为此人,不同情势,不同心境,其解读亦未必相同。或深解,或全面,或有所偏执,然从诠释学角度审视之,均有可供后人借鉴之处,均有其存在之合理性。西方文论家有云:诗之妙处在于猜测其含义。甚而以为诗里必须有谜(格兰吉斯《法国文学史》引马拉美语)。义山《无题》亦不妨作“诗谜”之类读。如此篇,作义山为一女郎写照,追叙其少年情事,当做代言体读,则未必有何寄托。至于此女郎为谁,是后来成为妻子之王茂元女,抑或别一女子,诠释者有据,尽可以“猜”,可以索隐。
无题作者简介
李商隐
字义山,怀州河内人。幼能为文,令狐楚镇河阳,以所业文干之,年才及弱冠。楚以其少俊,深礼之,令与诸子游。楚镇天平、汴州,从为巡官,岁给资装,令随计上都。开成二年,高锴知贡举,令狐绹雅善锴,奖誉甚力,擢进士第。商隐能为古文,不喜偶对。从事令狐楚,慕楚能章奏,遂以其道授商隐,自是始为今体章奏。博学强记,下笔不能自休,尤善为诔奠之词。与太原温庭筠、南郡段成式齐名,时号“三十六体”。集四十卷。○《纪事》云:义山少游,投宿逆旅,主人会客,召与坐,不知其义山也。酒酣,席客赋《木兰花》诗,义山后就曰:“洞庭波冷晓侵云,日日征帆送远人。几度木兰舟上望,不知原是此花身。”坐客大惊,询之乃义山也。○《谈苑》云:李义山为文,多简阅书册,右左鳞次,号“獭祭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