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炎《八声甘州·记玉关踏雪事清游》词作原文
八声甘州
张炎
辛卯岁,沈尧道同余北归,各处杭越。逾岁,尧道来问寂寞,语笑数日,又复别去。赋此曲,并寄赵学舟。
记玉关踏雪事清游,寒气脆貂裘。
傍枯林古道,长河饮马,此意悠悠。
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
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
载取白云归去,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
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
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来,不是旧沙鸥。
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
张炎《八声甘州·记玉关踏雪事清游》词作赏析
1290年,张炎和友沈尧道应召为元政府写金字《藏经》。翌年,回归南方。之后词人在越州居住,和沈尧道及赵学舟都有词往来,这首词即作于此时。
“记玉关踏雪事清游,寒气脆貂裘。”以“记”字领起,气势较为开阔、笔力劲峭。写他前年冬季赴北写经的旧事,展现了一幅冲风踏雪的北国羁旅图。北风凛冽,寒气袭人,三两个“南人”在那枯林古道上艰难行进。“此意悠悠”此句虽简,然则写出他内心无限的忧思。
“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旧事重提之后,续写北地回归之光景。江表,指江南。西州,古城名,在今南京西。此两句谓自己虽已回到南方故土,屈辱经历也过去,仍只能老泪洒落、无欢可言。南归以后,自己与尧道分处杭、越,音讯久未通。“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点出为何不致书问候。并非不想题诗赠友,但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兴致来。因西风吹打而飘散的片片红叶上,似乎处处都写满了“亡国”两字。不忍在上题诗,怕引起浓浓愁情。请老友给予谅解。开头这两韵五句,其意境苍凉阔大,有“唐人悲歌”之概。着实为全词增添了一点“北国型”的“壮美”之感。“短梦依然江表,……落叶都愁。”随即音调多么缠绵低回。这是作者善于“一气旋折”的高妙本领。
“载取白云归去”则从眼前的离别写起。故人之访,给作者多少欢乐、慰藉和温暖。故人又要回去。面对此景,作者当然又会感慨生悲。“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写出了自己与他两情依依之感。“楚佩”借楚辞中湘君和湘夫人的典故。“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当然会赠所赠之物,只能是一枝芦花。这里表现出赠者零落如秋叶的心情。他以芦花来比己“零落一身秋”的凄况,饱寓着他生不逢时痛感。这里“折苇赠远”,笔调不凡,写意深刻。“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来,不是旧沙鸥。”而故人既远,“野桥流水”附近也能招集到三朋二友,但终非沈尧道、赵学舟之类故交了。“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惆怅寂寞只能靠登楼远望排解。但余斜照的景色,只能徒增伤悲。所以顿又缩回了脚步!
全词先悲后壮,先友情而后国恨,惯穿始终的,是一股荡气回肠的“词气”。使读者极能渗透到作者的感情世界之中。写身世飘萍和国事之悲感哀婉动人,令人如闻断雁惊风,哀猿啼月。
作者简介
张炎(1248-1319)字叔夏,号玉田,又号乐笑翁。张俊六世孙寓居临安(今浙江杭州)。宋亡时,年二十九,家产籍没,至以卖卜为生。至元二十七年(1290),曾北游大都,次年春后南归。晚年落魄纵游于金陵、苏杭一带。卒于元延祐四年后,年七十馀。
张炎工长短句,以春水词得名,人因号曰张春水。与周密、王沂孙为词友。袁桷、戴表元、仇远等与之交。词集名《山中白云词》。张炎于词幼承家学。其《词源》序曰:“昔在先人侍侧,闻杨守斋、毛敏仲、徐南溪诸公,商榷音律,尝知绪馀。”论词则专尊姜夔,尤主“清空”与“骚雅”之说。后世遂以“姜张”并称。戴表元《送张叔夏西游序》称其“饮酣气张,取平生所自为乐府词自歌之,噫呜宛抑,流丽清畅,不惟高情旷度,不可亵企,而一时听之,亦能令人忘去达穷得丧所在”。仇远《山中白云词序》曰:“读《山中白云词》,意度超玄,律吕协洽,不特可写青檀口,亦可被歌管荐清庙。方之古人,当与白石老仙相鼓吹。”清初浙派执柄词坛,张炎词集一再被翻刻,曾有“家白石而户玉田”之盛。常州词派继起,遂多有不满之辞。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云:“玉田近人所最尊奉,才情诣力亦不后诸人,终觉积谷作米,把缆放船,无开阔手段。然其清绝处,自不易到。”又《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云:“玉田才本不高,专恃磨砻雕琢,装头作脚,处处妥当,后人翕然宗之。然如《南浦》之赋春水,《疏影》之赋梅影,逐韵凑成,毫无脉络,而户诵不已,真耳食也。其他宅句安章,偶出风致,乍见可喜,深味索然者,悉从沙汰。笔以行意也,不行须换笔。换笔不行,便须换意。玉田惟换笔不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