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口移舟入江再泊十里头潘家湾阻风不至原文
池口移舟入江,再泊十里头潘家湾,阻风不至
杨万里
北风五日吹江练,江底吹翻作江面。
大波一跳入天半,粉碎银山成雪片。
五日五夜无停时,长江倒流都上西。
计程一日二千里,今踰滟滪到峨眉。
更吹两日江必竭,却将海水来相接。
老夫早知当陆行,错料一帆超十程。
如今判却十程住,何策更与阳侯争?
水到峨眉无去处,下梢不到忘归路。
我到金陵水自东,只恐从此无南风。
池口移舟入江再泊十里头潘家湾阻风不至赏析
这是一首描绘长江狂风巨浪的七言古诗,作于《宿池州齐山寺》之后。作者由池口(秋浦河入长江的浦口)移舟入长江复归建康途中,遇大风浪,受阻,因作此诗。题内“十里头”、“潘家湾”,是池口附近的地名。
一开头就濡染大笔,铺写长江的大风巨浪。起二句着重写风:“北风五日吹江练,江底吹翻作江面。”一写持续时间之长,一写风力之猛。将江水比作匹练,使“吹翻”的形容有了形象上的根据,增加了真切感。次句是高度夸张之笔,但由于上句有“北风五日”作势,读者便不难从这夸张的形容中想见万里长江如巨大的匹练,不断搅动翻卷的惊心动魄情景以及巨浪滔天、江底水竭的伟观。次句正面写风,而浪之高之险也自寓其中。
接下来两句进一步写巨浪的起落。“大波一跳入天半”,写巨浪喷涌的气势,突出来势的迅猛和浪头的高耸,其飞跃入空的情状如在目前;“粉碎银山成雪片”,写巨浪跌落的奇景,突出其变幻的迅疾与景象的瑰奇,其瞬息变化的情状鲜明可感。两句一用白描,一用比喻,都妙于形容,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五日五夜无停时,长江倒流都上西。”从这两句开始,转笔专写逆风推浪,长江倒流的情景。如果说,前四句还只是在眼前景的基础上加以夸张渲染,那么从这以下便完全进入想象的领域。这是本篇诗思的一大转捩。长江从九江到建康这一段,作西南———东北流向,因而“北风五日吹江练”的结果,便引起“长江倒流都上西”的奇观。———这当然是想象与夸张。“长江倒流”正有力地表现了这“五日五夜无停时”的巨风神奇力量。
“计程一日二千里,今踰滟滪到峨眉。”诗人继续驰骋想象,并用极认真的里程计算来作极度的夸张:长江不但倒流,而且流速达到一日二千里;五日北风劲吹,则最初的浪头如今已经越过滟滪堆(在瞿塘峡),到达峨眉山下了(古代以岷江为长江正源)。明明在现实中是不可能产生的现象,读来却令人感到真实而生动。
“更吹两日江必竭,却将海水来相接。”顺流的长江有许多支流活水不断补充,而倒流的长江却是越流越枯。这就逼出更加奇特的想象:再刮两天风,这条倒流的长江必然水枯流竭,那就反而要让海水倒流进来与它相接了。本来是万里长江东入海,现在却是海水入江向西流了。尽管想象奇特,甚至似乎荒唐,然而按照作者的思路发展,却自合情理。
“老夫早知当陆行,错料一帆超十程。如今判却十程住,何策更与阳侯争?”阳侯,是传说中的水神。这四句在上文奇思幻想之后宕开一笔,插写阻风后的心理,使文势稍作顿挫。其中有原先的错料,有如今的追悔,有面对风涛险阻的无可奈何,将遇风受阻后的心情用诙谐的口吻生动地表现出来。
“水到峨眉无去处,下梢不到忘归路。”这两句又遥承上文“今踰滟滪到峨眉”,再发奇想:倒流的江水,到了峨眉山下就无处可去了(因为前面没有大海,水流无所归宿),而且后续的倒流江水接不上来,前面倒流的江水将来即使要回去,也会忘了归路。在诗人的想象中,这条倒流的长江前无归宿、后无退路,简直无所适从了。想入非非,出人意表,却又让人处处感到这种推想的合乎逻辑。
“我到金陵水自东,只恐从此无南风。”结尾两句,掉笔写想象中回到金陵后的情景:将来回到金陵,江水当然也恢复东流了,只耽心经此一场“北风五日”的巨大变异,此后就再也没有南风了。“无南风”遥应篇首,进一步显示了“北风”的威力。
这首诗除开头四句正面描绘长江风浪外,其余均从想象着笔。陈衍《宋诗精华录》评此诗说:“写逆风全就江水西流着想。惊人语,乃未经人道矣。”这里指出了此诗艺术构思的特点和独创性。长江西流,实际上是不可能出现的夸张想象,是违反常理的。诗人却偏要执着于这一想象,并进行层层的引申与推衍,生发出一系列奇特的想象,构成特有的谐趣。这可能正是这首诗引人重视的一个重要原因。
(刘学锴)
【作者】
杨万里:(1127—1206)字廷秀,号诚斋,吉州吉水(今属江西)人。绍兴二十四年(1154)进士。孝宗初,知奉新县,历太常博士、太子侍读等。光宗即位,召为秘书监。主张抗金。工诗,与尤袤、范成大、陆游齐名,称南宋四大家。初学江西派,后学王安石及晚唐诗,终自成一家,擅长“活法”,时称诚斋体。一生作诗二万余首。亦能文。有《诚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