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笔驿作品原文
筹笔驿
薛能
葛相终宜马革还,未开天意便开山。
生欺仲达徒增气,死见王阳合厚颜。
流运有功终是扰,阴符多术得非奸。
当初若欲酬三顾,何不无为似有鳏。
筹笔驿作品赏析
唐诗中写诸葛亮的诗作不少,虽然当时还没有《三国演义》这样的小说传世,但诸葛亮的名气在当时也相当响亮。像老杜,一生对诸葛丞相推崇备至,单是写孔明的有名的诗就达十二首之多,像什么“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咏怀古迹五首》)“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蜀相》)等,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诗句。
李白、白居易、元稹、李商隐、温庭筠、罗隐等大腕也都有关于诸葛亮的诗作,好句子也不少,比如:“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如何?”(李商隐);“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罗隐);“鱼到南阳方得水,龙飞天汉便为霖”(白居易)等。其他无名诗人写诸葛孔明的也有不少,这里就不提了。但是无论诗作的工拙,无一不是赞颂诸葛亮的。但本篇所选的这首诗却不然,此诗对诸葛丞相“猛砸砖头”,甚至有些看不起,这狂者乃是何人?
此诗的作者名叫薛能。薛能是晚唐一位非常不出名的诗人。即使像《唐诗鉴赏词典》之类的大部头也根本没有他的名号。薛能名字叫“能”,倒不见得有什么大的能耐,但是口气特大,十分狂妄。宋人洪迈《容斋随笔》在“薛能诗”一篇中就说,“薛能者,晚唐诗人,格调不能高,而妄自尊大”,原因是薛能口气极大,一贯看不起老杜,说什么老杜不敢写海棠诗,一会儿又说老杜不敢写荔枝方面的诗,还说白居易虽然写过荔枝诗,但“兴旨卑泥,与无诗同”——白居易写得太烂,写了等于没有写——并大言不惭地把自己的诗称为“荔枝首唱”。
然而我们看白居易的诗:“润胜莲生水。鲜逾橘得霜。燕脂掌中颗,甘露舌头浆。”(《题郡中荔枝诗十八韵,兼寄万州杨八使君》)写得很是细腻生动,绝不像薛能说的那样不值一钱。而薛大能人自己的诗又是什么样儿呢?我们来看一下:“颗如松子色如樱,未识蹉跎欲半生。岁杪监州曾见树,时新入座久闻名。”(《荔枝诗》)这首诗,一点也不见高明,说了半天,只不过是说:“啊,我活了半辈子,终于看到荔枝了,原来是长在树上的,形状如松子,色泽像樱桃。”就这个所谓的“荔枝首唱”,比之白居易的诗,差远了。诗写得坏也罢了,这还不算完,前面还弄那么一大篇大话(荔枝诗的序),不免为后人讥笑。
不过,《容斋随笔》只提了薛能在诗作上的狂妄,还没有提他看不起诸葛亮。大家看本篇这首诗,上来先说:诸葛亮就是死在军中的命,他没有明晓天意却妄想着征服天下。虽然在争斗中暂时占了点上风,欺负了一下司马懿,但又有何用?只不过意气用事罢了。最后还是死在司马懿前面。“死见王阳合厚颜”这句用了一个典故,大家参看一下注解。意思是说,诸葛亮你不知天命,自寻死路,比起爱惜生命,不让父母担忧的孝子王阳来,实在是太惭愧了。诸葛亮制造了木牛流马运送粮草,虽然巧妙却终是白折腾一场,虽然他通晓兵法,但从另一个角度看,难道不是奸诈之辈吗?当初在三顾茅庐时,诸葛亮你为什么不像甘守贫因的贤人一样推辞呢?
其实薛能这诗,先不说立意,从诗歌艺术上来讲,就非常差劲。“葛相”一词,向来没有人这样用过,诸葛亮复姓诸葛,又不是姓葛,举的“王阳”“有鳏”等典故也不伦不类,缺乏说服力。
薛能一直看不起诸葛亮,除了本篇这首外,还有一首诗说:“当时诸葛成何事,只合终身作卧龙”。意思是说,诸葛亮有什么功业?他也就配趴在南阳当他的“卧龙”。
本篇所选的薛能的这首诗,艺术上不行,道理上也不是太通,因此一般很少有人提。有的朋友可能也会说,这薛能十有八九就是一个失心疯的狂人,胡说八道而已,提他这首诗做什么?笔者觉得事情也不能简单地这样来看,薛能此诗,虽然不是什么好诗,但在思想上却多少也有可以看一下的地方。就好像一个人不可能被所有人夸,大部分古人都在歌颂诸葛亮,我们来看一下持相反意见的人的观点,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考虑到薛能所处的时代,那时已是晚唐,一些割据势力十分嚣张,纷纷自立为王,对抗“中央”。不少人盘踞在地势险要、物产丰富的蜀地,李白《蜀道难》中就曾预见过,一旦四川被叛贼所占,就会出现“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局面。到了唐末,唐室的大本营、避难所——四川,终于为王建、孟知祥等军阀所占据,后来孟知祥的儿子孟昶自立为帝后,就有个宠臣名叫王昭远,经常手执铁如意,自称为蜀中“诸葛亮”。此人虽晚于薛能所处的年代,但可想而知,当时以此自居者也不乏其人,所以薛能的矛头也未必全是对着诸葛亮本人而发的。
诚然,薛能有满腔的不平之气,不过,他的诗有些也还是不错的。我们从《全唐诗》中找出来了这样一首:
杏花
活色生香第一流,手中移得近青楼。
谁知艳性终相负,乱向春风笑不休。
这里以杏花的轻浮放浪之态讽刺了许许多多的人,不但是讽刺那些青楼妓女,还应该包括那些“有奶便是娘”,首鼠两端,以攀附权贵为乐事的小人们吧!
晚唐之时,诗人笔下也颇多激愤。从薛能狂放得近乎疯癫的状态,我们也能感觉到晚唐社会之黑暗对于人们的压抑。社会混乱之际,黑白颠倒,完全混乱。“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官像贼,贼像官,还有什么忠孝礼义?
这股怨气埋在心里总要爆发,文人们以诗发泄,而草民们不免揭竿而起,颠覆破坏整个大唐政权,“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的日子,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