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二妃庙原文
登二妃庙
吴 均
朝云乱入目,帝女湘川宿。
折菡巫山下,采荇洞庭腹。
故以轻薄好,千里命舻舳。
何事非相思?江上葳蕤竹。
登二妃庙赏析
“二妃庙”是祀奉舜之二妃娥皇、女英之庙。《述异记》载:“湘水,去岸三十里许有相思宫、望帝台。昔舜南巡而葬于苍梧之野。尧之二女娥皇、女英追之不及,相与恸哭,泪下沾竹,竹文为之斑斑焉。”这一记载自然是神话传说,《史记·五帝本纪》只说“舜践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苍梧”,未言二妃哭临之事。但传说中的二妃不仅为舜的死去恸哭尽哀,而且双双投湘水而死,死后遂为湘水之神,称为湘妃。这个故事凄恻动人,感动了后世的骚人墨客,如张衡《思玄赋》:“哀二妃之未从兮,翩缤处彼湘滨。”可见在汉代以前这个传说作为文学原型已经早已存在了。
《登二妃庙》这首诗极尽想象之能事,诗人笔下的湘水女神飘然来去,出现在洞庭、巫山之间,折莲采荇,嬉戏烂漫,宛然在目。却又笼罩着一层梦幻般神秘的色彩,将这美丽的神话渲染得有声有色,令人对这个动人的故事产生无限的向往之情,陶醉在作品的艺术魅力之中。
“朝云乱入目,帝女湘川宿”。诗的首句描绘出一个奇幻的境界:五彩缤纷的朝霞出现在东方的天空上,望去使人眼花缭乱。宿在湘水中的女神缓缓地睁开惺忪的眼睛,走出湘川来到这绚丽的人间。
“折菡巫山下,采荇洞庭腹”,接着描写这两位女神飘然来到巫山脚下,在这里折取芙蓉(《广雅》:“菡萏,芙蓉也。”)制为衣裳。这个想象虽然奇特却有依据。《楚辞·离骚》“集芙蓉以为裳”,就是这句诗构思之所本。因为集芙蓉可以为裳,所以二妃才来到巫山之下折取菡萏。李端《古别离》诗中曾写道:“巫峡通湘浦,迢迢隔云雨。”巫峡与湘浦虽然相通,但中间却被迢迢的云雨隔断。而在这两句诗里,二妃不但可以飘然而来还可飘然而去。她们匆匆折取了巫山下的芙蓉,转瞬间又来到洞庭湖的深处,是为了要在这里采撷荇枝。《水经注》说:“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焉。”那浩渺无际的洞庭湖对她们来说一点也不陌生。《诗经·周南·关雎》:“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荇菜是一种状如衣带的水草,所以也称作“荇带”。梁简文帝《鸳鸯赋》:“时排荇带,乍拂菱花。”湘水女神折巫山菡萏既然是集芙蓉以为裳,那么采撷洞庭荇枝自然是取做衣带了。李邕《斗鸭赋》:“避参池之荇菜,随菡萏之荷花。”荇带与荷花都是水生植物,所以连类而及。但是在这首诗里却变成了二妃的服装,她们穿着用芙蓉制成的衣裳,系着用荇枝制做的衣带,又是那么美丽多情,迷离惝怳,怎能不使人对之流连忘返,产生无穷的幻想呢!
“故以轻薄好,千里命舻舳。”诗人被湘水女神凄恻动人的传说所吸引,不远千里命舟来游,可谓雅兴不浅。“轻薄好”在这首诗里指狂烈的游兴,并无贬义。阮籍《咏怀诗》:“平生少年时,轻薄好笙歌。”就是吴诗此句之所本。人在少年难免轻狂,“少年轻薄”也就是少年轻狂,这是因为少年时代富于活力,对生活又充满兴趣的缘故。如果把这句中的“轻薄好”理解为对湘水女神作非非之想,那就十分浅陋了。
“何事非相思?江上葳蕤竹。”结句含蓄蕴藉,潇洒飘逸,使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登上二妃庙凭眺潇湘,一派旎旖风光尽收眼底,这里的湖光山色、名胜古迹无一不引起诗人的遐想。但是最能引起相思之情的却是沿着湘水而生的茂密的娟娟修竹;她上防微露,下来清风,堪称湘水之滨的美景奇观。特别是湘竹之上留下来的斑斑点点的泪痕,怎能不令人想起当日二妃在这里挥泪恸哭的情景呢!诗人独对“江上葳蕤竹”寄寓深情,正流露出对二妃的追思之意。这两句诗扣紧诗题,从而使诗意更加完足。
历来咏湘妃、湘灵之作,悲怆有余而美化不足。庾信、李白、岑参、刘长卿、李商隐等都写哭泣、泪痕、愁恨而没有做到推陈出新。更有甚者,在陈旅《题陈氏潇湘八景图》这首诗里,竟把湘妃写成“冷冷水影中,瑶瑟泣湘鬼”这样阴森可怖的样子,实在大煞风景。但在吴均《登二妃庙》诗中,湘妃的形象没有泪痕,没有叹息;她们愉快地生活在美丽的大自然中,为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而来去匆匆地忙碌着。这一切都表现出幸福美好的情调,洋溢着对生活的理想的追求,给人以轻快愉悦的艺术美感,把这个神话处理得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后来者不但难以居上,而且反有逊色,所以就成为一篇非常难得的成功之作了。
(李汉超)
【诗人名片】
吴均(469—519),字叔庠,吴兴故鄣(今浙江安吉西北)人。家世寒贱。曾为建安王伟记室,补国侍郎。还为奉朝请。撰《通史》,未就而卒。均文体清拔,有古气,当时称“吴均体”。梁代诗人除江淹外,吴均、何逊都能名家,为其余作家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