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瑟怨原文
瑶瑟怨
温庭筠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瑶瑟怨赏析
对于许多人来说,秋天是落霞孤鹜,秋水长天;是漫山红遍,层林尽染。可以说,这是归于平静和安恬的季节,天蓝海碧,山高水远,驻足于此,回味前尘往事,总会抖落尘埃,澄清自己。这个季节,于傍晚时分,伫立山间水畔,看夕阳西下,偶尔也能想到生命如诗。
但是,对于那些独行天涯或者独自幽居的人们来说,秋天就难有安恬。只因心境黯淡,秋天虽然仍是碧空如洗、月光如练,却多了几分空寂和寥落。于是,在他们心中,秋天呈现出原有的特质,放眼望去,西风萧瑟,衰草连天。或许,这才是我们印象中真正的秋天。能在秋天找到快意和清淡滋味的人,毕竟只有少数。
诗意满怀的诗人,可以在瑟瑟的西风里笔落清秋,画下明月千里,画下雁声远去;画下夕阳西沉,画下古道天涯。那么,庭院里独自惆怅、独自思量的女子,又该如何呢?她们拥有满窗月光、满地秋叶,却也拥有满眼萧索、满怀凄凉,谁又能化解她们秋天里的寂寥与悲伤呢?
当那瑶瑟之曲破空而来,我们便看到了那个镶嵌在夜月之下的寂寞身影。事实上,那时候,有无数女子如她这般,守着窗口,暮去朝来,花谢花开。不管是何种原因,让她们独守空房,反正她们早已在冰冷的流年里憔悴了年华。就如这首诗中的女子,纵然她可以抚琴来遣送时光,可是远远望去,身影零落,满目凄凉,心中的幽怨可想而知。
如果有个人伴着,共窗前明月,此时此夜定然不会是这般光景。可是许多个夜晚,她只有自己,明月再好,独自的时候,也只有惨淡光线。她希望在这样的夜晚沉沉睡去,忘却尘世悲欢。可是这个希望终于还是落空了,心乱如麻,又怎能安然入眠?其实,我们也常有这样的感受,太多心事萦绕心头,越是想要忘却,酣然入梦,就越是清醒。不管怎样,孤枕难眠,绝对不是美好的滋味。
想必,离人远去后,会合渺茫难期,她只能希望在梦里与之重逢。可是如今,漫漫长夜,寻梦不成,连最微末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伴着她的,只有散发着秋天凉意和寂寞气息的冰簟银床。于是,她只好走向瑶瑟,素手弹出悲伤的曲调,却也无人倾听,不能给她些许慰藉。
这个夜晚,如果不是寂寞萦怀,其实是美丽的。那分明是一幅清寥淡远的碧空夜月图:秋天的深夜,长空澄碧,月光似水,只偶尔有几缕飘浮的云絮在空中轻轻掠过,更显出夜空的澄洁与空阔。这样的夜晚,若是没有孤独寥落,那么,枕着月光入眠,该是多么惬意!可是,对于这个女子,这美丽的夜晚给她的只有清冷和空寂。碧天也好,轻云也好,都不能温暖她秋夜的心扉。她心中萦回的,恐怕只有这样的感触:碧海青天夜夜心。
对于这个女子,漫漫秋夜,没有遇到,只有远方;没有诗意,只有凉意。可是,在她凝神屏息、若有所思的时候,却偏偏听到了雁声远去。那划破夜空的声响,自远而近,又由近而远,渐渐消失在长空之中,让这样的夜晚更加清冷孤寂。
或许,女子心里所思之人就在雁阵归去的方向。她多希望,雁声远过潇湘的时候,能把她的思念带到那里,让远方那个人得知她秋天里的悲伤。可是,这样的思绪浮在心间,换来的恐怕只有几行清泪。泪下潇湘的时候,无处言说,凄凉和寂寞,只会更深。
十二楼中月自明。月本无心,你悲伤也好,欢乐也好;快意也好,寥落也好,它总在那里,静静地临照人间,不言不语。这个夜晚,孤居独处的离人面对明月,早已兴起了万千别离的情思,可是月光仍自照临高楼,不悲不喜。于是,女主人公的孤寂和怨思,便融化在月光之中,如水般漫溢清秋。
在这幅清丽而满含寂寥哀伤情调的秋夜图里,女子弹瑟时正好有雁飞向南方,就像因瑟声的动人引来,又因不胜清怨而飞去一样。曲终之后,万籁俱寂,唯见月照高楼,流光徘徊。弹奏者则如梦初醒,怅然若失。对她来说,秋天是荒原、是天涯。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
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同样的秋夜,同样的碧天,同样的月光。当然,还有同样的寂寞无言,同样的琴声呜咽。秋夜里有太多孤独的往事,有太多寂寥的身影。无论何时,独自人间,面对满目秋光,都会在不经意间沉落。
月出东方,秋露初生。这样清凉的夜晚,女主人公在寂静的庭院里无人为伴。这样的清秋时节,恐怕她也如李清照那般寻寻觅觅,却又总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纵然有几杯淡酒、几段琴声,却也释不去满怀的悲苦。
或许是思念太深,或许是寂寞太长,百无聊赖的她,几乎忘记了季节的变换。所以尽管天气渐凉,她却依旧穿着轻软细薄的罗衣。其实,不是她不愿添衣,而是因为秋凉,她更加思念远方的丈夫。显然,在她心中,这样的清冷时节,更加需要添衣的是那个远在天涯的男子。越是这样想,思念就越深,她也就越寥落。于是,此时,月光初上,碧天如水,她却无心赏看。对于因思念而孤寂的人们来说,月光所能给予的,恐怕只有凄凉。
这个夜晚以及许多个夜晚,她只能把所有心绪交给琴弦。或许,她曾经用那古筝在春江水暖的时候,为丈夫弹出夜月幽梦,十里柔情。可是离别之后,她的琴声只剩下幽怨和悲伤。夜深的时候,她仍旧独坐筝前,幽幽地拨弄着琴弦。
秋夜太长,她只能如此。她不愿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不愿在冰簟银床上孤枕难眠。所以,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所有心事,付与琴声,付与月光。相聚时花前月下,夜半私语;离别后山水迢递,音讯杳然。她不愿面对孤独的流年,却又只能面对;她不愿品味清冷的秋光,却又只能品味。
独守空房的日子,她多想了无牵挂,可是思念却日积月累,成了她眉间心上无处掩藏的悲愁。所以,寂寞无眠,她只能殷勤弄筝。幽怨之情,无须言表。不管怎样,这样的秋夜,太漫长也太荒凉。多年以后,回首当时,那些夜晚仍是,琴声有泪,秋月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