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陈琳墓原文
过陈琳墓
温庭筠
曾于青史见遗文,今日飘蓬过此坟。
词客有灵应识我,霸才无主始怜君。
石麟埋没藏春草,铜雀荒凉对暮云。
莫怪临风倍惆怅,欲将书剑学从军。
过陈琳墓赏析
曾于开元、天宝年间空前鼎盛、生气勃发的唐王朝,遭受“安史之乱”的重大打击后,国势日趋衰落,至晚唐时更是江河日下,前景黯淡。宦官专权,贻害朝野;藩镇割据,拥兵自重,为祸日深;加之周边吐蕃、回鹘等民族部落时常奔袭侵掠,帝国已落入在内忧外困中苟延残喘的境地了。
生于如此时代的温庭筠,自负“少敏悟”并“天才雄胆”,但值乱世,也只空余抱负,漂泊无定,四处碰壁。他东游江淮时,途经陈琳墓,不禁吊古伤今,叹世感怀,以此诗抒发了自己的满腹抑郁与悲苦之情。
陈琳乃东汉末年著名才士,“建安七子”之一,文思敏锐,笔力雄放,写过《饮马长城窟行》等名篇。先为大将军何进主簿,曾献计诛灭宦官,不为采纳;后投奔袁绍,为袁氏讨伐曹操起草檄文,骂遍曹操父祖辈,名噪一时;袁绍败亡后,被曹操所俘。曹操爱其才华,不计前嫌,任用为司空军师祭酒,甚为器重。建安二十二年(217),陈与刘桢、应玚、徐干等同染疫疾而亡。其墓在今江苏邳州。
首联表达了诗人素来对陈琳怀有景仰之情,而今在漂泊途中前来拜谒先贤之墓。“青史见遗文”,既赞美陈琳的文章宏博,著述见于青史,垂范后人,还寓含着诗人对陈琳的尊崇。“今日飘蓬”,则直接抒发诗人自己的际遇与感慨,这种感慨又触发于拜谒之际,为全诗铺垫了苍凉的底色。“曾”是过去时,往昔,与“今日”比照。自杜甫以来,唐诗中之“昔”与“今”之间往往蕴含沉郁的情感,如杜甫“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登岳阳楼》),洞庭湖之美久有所闻,今日终得一见。景致确如“昔闻”那样壮美无比,但从“昔闻”到“今上”之间,诗人已阅尽人世沧桑,国难未平,归乡不得。以残年衰飒之身对此吞吐日月之景,情何以堪!温诗亦可作如是观:往昔于青史读您遗文,仰您风采,今日以飘蓬之身过您荒草萋萋之墓地,此境此情,教我如何说得出!
颔联以对举的手法突出了全诗主旨。“词客”为“君”即陈琳,“霸才”为“我”即诗人。“有灵”是虚,状其愿空;“无主”是实,更显悲凉。“识”,乃理解、了解、真心相知之意,如高适“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别董大》)。“怜”,本是同病相怜之意,这里意为“羡”,钦慕、欣羡陈琳的命运。“始”字乃诗人穷途末路的无奈自叹;“应”字既写出了诗人的自信自负,又含有才士之间惺惺相惜、异代同心之意。温氏素来恃才傲世,自视甚高,无奈生不逢时,于流落江湖、辗转飘蓬之际,他也只能在古人墓前空许知音,自伤自悼矣。杜甫曾在宋玉故宅前“怅望千秋一洒泪”,感慨自己与宋才华遭际之同,“萧条异代不同时”(《咏怀古迹》二),温诗则写自己和陈琳同为“词客”“霸才”(二语亦互文见义)却际遇迥异,“怅望千秋”时洒的是时不我予、怀才不遇之泪。
颈联上句写墓前之景况,下句为触景之遥想。岁月流逝,年深日久,墓前石麟已藏埋于萋萋荒草间;由此,又遥想到这位一代才人的明主曹操那远在邺城的铜雀台,当年何等煊赫,而今想必残败不堪,惟余暮云笼罩了。“铜雀荒凉”,惋惜着那个波澜壮阔、英雄辈出的建安时代一去不复返,也悲叹着诗人自己的生不逢时与雄才无用。
古代文士落寞时总爱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壮怀激烈或愤懑难抑时还爱做从军梦。如杨炯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从军行》),连体质羸弱的李贺都发豪语:“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南园》其五)温庭筠叹惋之余,也作如是想:诗书误我,霸才无主,莫如弃文就武,仗剑从军。但时已异,代不同,明主难求,机遇何在啊!想到此,诗人岂能不临风惆怅,黯然神伤呢!其实,颓丧的不只是诗人温庭筠,此时的唐帝国也在西风残照间颓败不堪了。诗人写下此诗后,大约再过四十多年,唐王朝就在藩镇军阀朱全忠的利剑下轰然坍塌了。
(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