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县原文
上元县
韦庄
南朝三十六英雄,角逐兴亡尽此中。
有国有家皆是梦,为龙为虎亦成空。
残花旧宅悲江令,落日青山吊谢公。
止竟霸图何物在,石麟无主卧秋风。
上元县赏析
此诗约作于公元887年,韦庄时年五十二岁,过相州至金陵。“上元县”,即今南京市地。唐肃宗至德二年(757),于隋之江宁县置江宁郡。乾元元年(758),改名昇州,兼置浙西节度使。上元二年(761)废昇州,仍改江宁为上元县,为浙西节度使所辖。故此诗题下有注:“浙西作。”
南朝旧事,唐之文人多有吟咏。金陵故都,往事烟云,不可复见。韦庄当时,唐王朝既遭黄巢起义的打击,又遭藩镇势力的逼迫,国事岌岌,危在旦夕。僖宗屡次逃出京城避难,韦庄本欲前往陈仓迎驾,因战乱无法通行而返归金陵。国家的动乱现实与金陵的历史兴废,在诗人的心中重叠再现,自然令诗人感慨万端,触目伤怀。
怀古之作,或因古物,或因古事,或因古人为主,各就其事类引发,托古喻今,抚今追昔,表达一定的讽喻劝鉴意义。此诗咏叹六朝兴亡,以历史人物作题材躯干,花草、节候、物什为之烘托映衬。人生易老,弹指之间,本是令人悲哀之事;而政治上的风云人物,随着历史的兴替而生死升沉者,为数不少。“三十六英雄”,举概数以明南朝兴亡更替频繁,“英雄”们争相角逐,这历尽沧桑的金陵城就是见证。首联纵观南朝历史,概咏金陵城是历代英雄争逐之地。然而,英雄们成了历史陈迹,六朝荣辱只留给后代人无限的嗟叹唏嘘。诗先举“三十六英雄”称数其多,次以“角逐”二字概括“英雄”的争斗,以及走马灯似的兴亡演变,最后用“尽”字把一切英雄、一切历史兴亡收束。英雄难觅、往事尘埃,只有古老的石头城依然向凭吊的人们沉重地诉说着什么,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之感袭上心头。
诗的第二联紧承“兴亡”二字,主要就“亡”字引申——兴必有所亡、兴必归于亡,故诗云“有国有家皆是梦,为龙为虎亦成空”,二句互文见义,强调六朝衰亡的迅急、可悲。对于六朝的各代统治者来说,其兴旺富强或者仅昙花一现,或者竟是海市蜃楼,继之而来的便是战乱、屈辱、灭亡,代代相因,概莫能外。因此,“有国有家”者其短促若南柯一梦,企图永远保有龙虎之威者亦不过空想而已。
前两联总咏六朝兴废,故从历史的演变代谢着眼,感叹英雄角逐,终归泯灭。第三联具体咏写历史人物,故借“残花”陈迹、“落日青山”作渲染,这些无情的景物取代了江淹、谢安的历史存在。江淹长于辞赋,其《别赋》《恨赋》常借风光景物抒写别恨离愁;谢安一生耽爱山林,素有东山之志,功成身退,游玩自适。而喜悲的江令与爱山的谢公都已成为历史陈迹,只有“残花旧宅”“落日青山”依然在目,怎能不让凭吊者潸然悲叹呢?诗之悲叹江、谢,实在咏叹六朝衰亡,“残花旧宅”“落日青山”就是这段衰亡史的见证。诗的第四联以议作结,抒情意味经由前六句的不断酝酿,至此达于极致。
元稹《六年春遣怀》云:“止竟悲君须自省,川流前后各风波。”韦庄此诗末二句则谓六朝英雄的霸图早成过去,唯石麒麟卧仆于草野“秋风”之中,不知其墓主为谁。亦物是人非之意,不过结语比前者更加悲怆凄恻,“无主”二字极凄凉深婉。南朝众多英雄,有国家为龙虎者、文名政绩卓著者,尽管都曾风云一时,但至今只有那“石麟”在瑟瑟秋风中惶惶若丧家无主之犬。“石麟”是墓茔神兽,如果说有主名的石麟还能说明墓主的地位与功业的话,那么,无主的石麟又能向后人说明什么呢?
(杨胜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