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蔡子笃原文
赠蔡子笃
王粲
翼翼飞鸾，载飞载东。
我友云徂，言戾旧邦。
舫舟翩翩，以溯大江。
蔚矣荒涂，时行靡通。
慨我怀慕，君子所同。
悠悠世路，乱离多阻。
济岱江衡，邈焉异处。
风流云散，一别如雨。
人生实难，愿其弗与。
瞻望遐路，允企伊伫。
烈烈冬日，肃肃凄风。
潜鳞在渊，归雁载轩。
苟非鸿雕，孰能飞翻。
虽则追慕，予思罔宣。
瞻望东路，惨怆增叹。
率彼江流，爰逝靡期。
君子信誓，不迁于时。
及子同寮，生死固之。
何以赠行，言授斯诗。
中心孔悼，涕泪涟洏。
嗟尔君子，如何勿思？
赠蔡子笃赏析
这是诗人羁旅荆州时赠别友人蔡子笃的一首抒情长诗。诗人处于动乱年代，因而此诗除了叙写离情别绪外，也接触了一些社会现实，有一定的认识作用；诗人感情细腻，笔致曲折，兼之继承了《诗经》传统，善用比兴，韵味十足，值得一读。
首二句“翼翼飞鸾，载飞载东”，用传说中的珍禽——鸾鸟东飞起兴，暗喻朋友东归，给全诗定下了赠别的基调。接着，“我友云徂，言戾旧邦。舫舟翩翩，以溯大江”四句，点明朋友乘船回归故乡。仅十六字，即把赠别的对象、去处、乘坐的交通工具交代清楚了。朋友回乡本是值得庆幸的事，然而由于诗人与蔡子笃遭逢乱世，流浪荆州，多年相处，也就不忍分离。当其登上舫舟，翩翩而去的时候，怎能不有所留恋呢？诗人高吟道：“蔚矣荒涂，时行靡通。慨我怀慕，君子所同”，可以想见，战乱年代的道路，荒草丛生，交通堵塞，旅途之艰难可想而知。回去尚且不易，更不用指望再来了，诗人对朋友怎能不“怀慕”呢？“君子”当然也和我有同样的感情。“悠悠世路，乱离多阻。济岱江衡，邈焉异处。风流云散，一别如雨”六句，进一步倾述了对朋友不忍离别的缘由。“世路”，指人世的经历和遭遇。“乱离”，指战争造成的纷乱。生遭“乱离”，交通“多阻”，朋友将回到济水和岱岳（泰山）所在的兖州，自己仍然留在长江和衡岳所在的荆州，今后一个在东，一个在南，相隔数千里，多么遥远啊！今后自然是难于相会了，令人多么难受啊！旅途的艰辛、人生的坎坷、山川的遥远，诸多不利因素横亘面前，诗人不禁感慨万千，他想到这次离别，好比风在流、云在散，一别就像雨水落地一样，没有相逢的日子了。他想到人生多么艰难啊，与朋友长期欢聚的愿望，也得不到实现。“人生实难，愿其弗与”八个字，说出来是有无限凄怆之情的。朋友终于别去，不可挽留了。诗人“瞻望遐路，允企伊伫”，他长久地踮起脚遥望远方，亦即朋友所去的东方，唱出了“烈烈冬日，肃肃凄风。潜鳞在渊，归雁载轩。苟非鸿雕，孰能飞翻”及“瞻望东路，惨怆增叹”八句，交代了朋友离别的时令正是冬天。寒冷的“冬日”，萧瑟的“凄风”，鱼儿潜藏到深水去避寒，雁儿正在加速地南飞就暖，除了天鹅和大雕，谁还敢在这寒冷的天气中“飞翻（奋飞）”？可你蔡子笃终于在“冬日”“凄风”中，像鸿（天鹅）、雕一样搏击长空，高飞远去了。“虽则追慕，予思罔宣”八字，表现了诗人对朋友虽有羡慕之情，而思想上总是不能宣畅。朋友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会在天寒地冻之时远行？诗人无力挽回，只得“瞻望东路，惨怆增叹”而已。诗人把朋友比成鸿（天鹅）、雕，羡慕他的勇敢，却又不无依恋之情跃然纸上。“率彼江流，爰逝靡期”，我依然“率（傍随）”那个江水，没有“逝”去的日期。但“君子信誓，不迁于时”，我和你的“信誓”，不会因时间长久而改变。“及子同寮，生死固之”，我曾经和你“同寮”，或生或死都要固守这个友谊。诗人在向朋友表白自己尊重友情的决心，就用“何以赠行，言授斯诗。中心孔悼，涕泪涟洏。嗟尔君子，如何勿思”六句，刻画出自己作诗相送时悲不自胜的情景，把离别之情，推到最高的程度。用哭泣再一次表明在朋友离开以后，不能不永久怀念，使全诗在悲伤的情调中结束。
东汉时代，五言诗已经兴起，四言诗渐被淘汰而走到末路。挚虞的《文章论》说王粲此诗，“近于雅”诗，大概就其质实而言。吴淇的《六朝选诗定论》评价此诗，称其“首二句，兴。我友八句，叙别。悠悠一段，别路尚在乱离，故为之瞻望而凄怆。率彼云云，申别后之盟，期其久要不忘。末六句，结完赠诗。通篇词古雅，无甚新意，只‘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二语，炼得精峭”。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又说此诗“情至，语反质直，不务繁绘。‘风流云散’八字，飘渺悲凄。”可以说，它是建安四言诗中之佼佼者。
（刘知渐 鲜述文）
【诗人名片】
王粲（177—217），字仲宣，山阳高平（今山东邹城西南）人。他的祖父王畅在汉灵帝时为司空，是当时的名士，为“八俊”之一。粲在少年时期已被蔡邕称为“有异才”。从十七岁起避难到荆州，依刘表十五年。后归曹操，为丞相掾。他以贵公子孙，遭乱流离，诗赋多悲凉情调。在建安诗人中他的地位很高，是“七子之冠冕”。后人有时将他和曹植并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