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题壁原文
狱中题壁
《狱中题壁》谭嗣同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狱中题壁赏析
自鸦片战争开始,中国进入“三千年未有之变局”。自“开眼看世界第一人”林则徐开始,中国也被迫渐渐融入世界,在列强的凌辱下进行艰难的现代化。林则徐翻译《四洲志》,是为了解世界,李鸿章领导洋务运动,是为器物层次上的现代化,而“公车上书”运动中凸显出的学生领袖们则想在政治层面对中国的制度进行改良。
最终,经过这些爱国举子们的努力,年轻的皇帝被打动。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雄心勃勃的光绪皇帝颁布了“明定国是”诏书,宣布进行变法。但是,仅仅百天,维新运动就失败了,慈禧太后发动政变,不但囚禁光绪皇帝,而且开始大肆搜捕和屠杀维新派人物。维新派的领导人康有为由上海逃往香港,梁启超也经天津逃往日本。谭嗣同本也有机会逃走,可是,他却坚决不走,誓死要唤醒国人的觉醒。他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清廷抓捕了“戊戌六君子”杨深秀、杨锐、刘光第、林旭、康广仁、谭嗣同六人,以“毋庸鞠讯”的幌子,急急忙忙地杀害了六君子。这首诗就是谭嗣同行刑前在狱中壁上所题。
张俭是东汉名仕。《后汉书·党锢列传》记载,东汉末年,中常侍侯览仗着皇帝的恩宠,在山东老家和家人为非作歹,残害百姓。张俭出于正义和苍生的福祉,上书弹劾侯览和其母亲,请皇帝诛杀他们。但侯览不仅截留了张俭的弹劾章表,还勾结其他人诬告张俭和同郡的24人“结党”。于是,朝廷发文书欲捉拿张俭。得知消息,张俭被迫逃跑,见有人家就去投宿(望门投宿之意)。这些人家,不管认识或不认识张俭,只要听到他的名字,无不因为敬重他的德行而收留他。据说,张俭所投靠的人家,被处以重刑的就有好几十户,有的人家族的亲属都被处死,这个地区的人口都一度萧条。当张俭逃到了李笃家,负责追捕的毛钦带人来查问。李笃对毛钦说:“张俭是天下的义士,大家都知道他没有罪,即使张俭现在在我家,你忍心抓走他吗?”毛钦听了这番话,叹息一声就走了。最后,李笃把张俭送出关外,24年后,党锢之祸解除后,他才回乡里。
“望门投止思张俭”,应该说是“思张俭之望门投止”,意思是想起了张俭逃亡时的匆忙和人们对他的尊敬来。作者为什么会想起张俭呢?联系下句的典故或许就会有答案。
杜根也是东汉名仕。杜根生活的年代,太后执政,外戚专权。杜根认为汉安帝已经成人,理当亲自处理政务,便和一些正直的大臣一起上书劝太后还政于安帝。这极大激怒了太后,她让人用白色袋子装着杜根,要将其在大殿上活活打死。但是行刑的人都知道杜根是正直的人,佩服他的为人,行刑的时候没有用力,打完就用车子把杜根迅速地运出城去。后来,太后让人来检查,杜根就装死,一连装了三天,直到眼睛里生了蛆(忍死),人们都以为他死了,这才逃过一劫。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两句的关键在“思”、“待”二字上。张俭和杜根都是有名的义士,他们“望门投止”、“忍死须臾”的故事也天下共知。“思张俭”因为他的德行感动世人,以致人们为了收留他宁愿自己家破人亡,但愿康梁等人逃亡时也有百姓愿意保护他们。“待杜根”是因为不仅仅是杜根装死逃过一劫,而是自己没有像杜根那样直接上书慈禧请其归政于光绪皇帝,心中有愧。而这个“忍死须臾”也有对康梁等人的告诫,让他们稍加忍耐,逃过这杀身之祸后继续为国事奔走。
“我自横刀向天笑”之“笑”,让人想起很多关联的笑。林则徐“我与山灵相对笑,满头晴雪共难消”,是无奈心情下的豁达;李鸿章“笑指卢沟桥畔月,几人从此到瀛洲”,是自信满满的慷慨;而“横刀向天笑”,古之有者也许就只有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能与其相提并论吧。
关于“昆仑”,后来的学者有多种解释,如梁启超认为这里的“两昆仑”指的是康有为和大刀王五二人;而符逸公认为“两昆仑”指的是“生也昆仑,死也昆仑”;也有人认为“两昆仑”指的是昆仑奴。其实,也不必纠结于这些具体的解释,不管“昆仑”为何意,这“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之豪气已经不需其他解释而感染到无数读者。
从全诗来看,作者前两句连用典故,意在对逃亡的“同志”予以勉励,意在指出变法终究会成功。后两句则在直抒胸臆,以笑对死亡,这份豪情可惊天地,更泣鬼神。
战友梁启超曾在撰写的《谭嗣同传》中写道:“复生(谭嗣同)之行谊磊落,轰天撼地,人人共知,是以不论。”这首诗正是最有力的证据!这位坦荡的君子以自己的性命来唤醒民众,其浩然正气,足可敬也,丝毫不逊张俭、杜根!
谭嗣同的夫人李闰在丈夫就义后,自号“臾生”,并作悼亡诗“已无壮志酬明主,剩有臾生泣后尘”来纪念亡夫,更让人动容。这让我不由得想起林觉民的《与妻书》,更让我想起古往今来无数为国家、为民族而牺牲的人。当年公孙杵臼问程婴:“立孤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答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人们都赞程婴救孤之大德大义,殊不知这“死易”有多不易!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国而殉命?除了文山先生、谭嗣同、林觉民,我们又能记起谁呢?这首如黄钟大吕般的诗也许是响彻心扉的启迪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