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琼儋间肩舆坐睡梦中得句云千山动鳞甲万谷作品原文
行琼儋间肩舆坐睡梦中得句云千山动鳞甲万谷酣笙钟觉而遇清风急雨戏作此数句
苏轼
四州环一岛,百洞蟠其中。我行西北隅,如度月半弓。登高望中原,但见积水空。此生当安归?四顾真途穷!眇观大瀛海,坐咏谈天翁。茫茫太仓中,一米谁雌雄。幽怀忽破散,永啸来天风。千山动鳞甲,万谷酣笙钟。安知非群仙,钧天宴未终。喜我归有期,举酒属青童。急雨岂无意,催诗走群龙。梦云忽变色,笑电亦改容。应怪东坡老,颜衰语徒工。久矣此妙声,不闻蓬莱宫。
【注释】
[1]琼儋:琼州和儋州,即今海南的海口和儋县。肩舆:轿子。千山动鳞甲:意思是风雨之中,山上的草木如鳞甲一样翻动。万谷酣笙钟:山谷里响起回声,像笙钟在酣畅地演奏。笙,是一种乐器。
[2]四州:海南岛上的琼州、崖州、儋州和万安州。环:环列。
[3]百洞:海南岛中央的五指山,洞穴盘结,故称。蟠:盘曲。
[4]我行二句:谓作者自琼州登岛,先向西,再折向南,赴儋州,正好经过海南岛的西北部,走了一条弧线。
[5]眇观:远望。眇,眯着眼看。大瀛海:传说中的古地名,此指大海。战国时的阴阳家邹衍认为,大地上像中国这样的地方有九个,合称九州,每一州都有一小海环绕,与别的州隔绝,九州之外有大瀛海环绕,是天地相接之处。
[6]谈天翁:即邹衍,因他善谈宇宙天地之事,人称“谈天衍”。
[7]茫茫二句:用《庄子·秋水》语:“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太仓是古代京城的大粮仓,谓中国在宇宙当中,也不过如一粒米之在太仓,有谁来评说它的大小巨细?雌雄,谓比较评说。
[8]永啸:长啸,形容风声。此二句谓呼啸不止的天外来风,吹破了我的怀古幽绪。
[9]钧天宴:指神仙的宴会,钧天在天的中央,传说为天帝所居。
[10]归有期:马上就要归去了。苏轼被人们称为“谪仙”,原本在天上当神仙,暂谪凡世,不久当要归去,故如此说。
[11]属:劝酒。青童:即青童君,神仙名。
[12]急雨二句:说急雨骤下,岂是无意,那一定是神仙们让群龙飞舞作雨,来催我做诗的。走群龙,谓群龙飞舞,古人认为龙是行雨的。
[13]颜衰:面貌衰老。语:指诗句。徒:徒然。工:工巧精妙。
[14]久矣二句:说自从我谪到人间来以后,仙宫里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精妙的诗句了。蓬莱宫,仙宫。
行琼儋间肩舆坐睡梦中得句云千山动鳞甲万谷作品赏析
绍圣四年的夏天,苏轼渡过茫茫大海,登上海南岛,前往贬地儋州,路上遇到一场“清风急雨”,遂作此诗。前半部分写他飘落海外的境遇和感受,因为隔着大海望不到中原,四顾途穷,恐怕回归无望,所以只好用邹衍关于“大九州”、“大瀛海”的说法来排遣心情。如果中国(中原)也只是海水环绕的九州之一,那么与这座落海中的岛屿也没有根本的区别吧。虽然有大小之分,不过对于整个宇宙来说,都只像太仓中的一粒米而已,谁还去管这些米之间的大小呢?从“幽怀忽破散”以下,写一阵天风吹来,千山草木翻动,万谷回声顿起,场面迅速改观,变得雄浑浩荡,而且一切都似乎活了起来。作者开始驰骋其丰富奇特的想象,谓此乃神仙们饮酒于天上,想起了昔日的同伴苏轼,于是群龙受他们的派遣,飞舞着兴风行雨,来催苏轼作诗。苏轼于是洋洋自得,说神仙们看了诗后怕要觉得奇怪,我这衰弱的老头怎么还能写出如此精妙的诗句,自从“谪仙”下凡以来,仙宫里应该好久都没有听到这样好的诗句了。
海上的风涛奇幻怪谲,东坡的神思更是天马行空。海外一行给他提供了全新的感受,使他的心胸更为开阔,气象更为博大,创作艺术又迈进到新的境界,如天风海雨一般,令当年与他齐名的苏辙、黄庭坚等人都望洋兴叹。在中国诗歌史上,东坡过海后诗,是与杜甫夔州以后诗并称的最高艺术典范,标志着一种永远不可企及的炉火纯青的境界,真所谓“久矣此妙声,不闻蓬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