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赤壁怀古原文
念奴娇·赤壁怀古
《念奴娇·赤壁怀古》苏轼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念奴娇·赤壁怀古赏析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多少英雄。历史的车轮滚滚而逝,而在这车轮留下的轨迹中,最为耀眼的注脚无疑是那些数不尽的传奇故事。人们常说:“以史为鉴,可知兴衰。”可历史并不是单单拿来借鉴或预知兴衰的。“以史为画,借古抒情”者也大有人在。一方面,中国古代传奇故事比比皆是,给人们提供了大量餐后谈论的素材;另一方面,中国文人的含蓄,也使得借古喻今或者“借古抒情”流行起来。所以,我们在读到前辈所写的关于历史的文章时,首先要揣度其中包含的抒情意味,这样,才算读懂文章的真正主旨。
自然,这首《念奴娇·赤壁怀古》题为“怀古”实为抒情。
北宋元丰二年(1079年)三月,苏轼由徐州调任湖州,按惯例给皇帝上表“谢恩”。但由于苏轼在其上奏的《湖州谢上表》中说了些“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等对当时如火如荼的“新法”颇有怨言的话,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一场浩劫。
四个月后,北宋监察御史台里行舒亶、国子博士李宜之、御史中丞李定等人,借着《湖州谢上表》里面的某些激进词句和对当时出版的《元丰续添苏子瞻学士钱塘集》中诗句的歪曲,对苏轼展开疯狂的弹劾,欲致其于死地。神宗皇帝得知苏轼的这些讥讽新法和朝廷的诗句后,一时大怒,下令将苏轼关入监狱并交由御史台审问。
经过残酷的折磨和无端的捏造,御史台对于苏轼的审问终于有了“结果”。十月十五日,御史台向皇帝汇报苏轼诗案的审理情况,结果,这一案件先后牵涉到司马光、范镇、张方平、王诜、苏辙、黄庭坚等29位朝廷重臣或者社会名士。不仅如此,御史台的人还奏请将苏轼、司马光、范镇、张方平、李常等人一律处死。面对这一无端栽赃,舆论哗然,仁义之士纷纷进言,替无端受冤的人求情。当朝宰相吴充直言相劝神宗要珍惜人才,已经退居金陵的新法主持者王安石也同样上书神宗直说苏轼杀不得,就连重病在身的曹太后都为苏轼说话。最终,在人们的积极营救下,元丰二年(1079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宋神宗将苏轼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这就是轰动一时的“乌台诗案”。
元丰三年(1080年)二月,苏轼到达黄州。这年七月,苏轼游赏黄冈城外的赤壁矶,写下这首《念奴娇·赤壁怀古》。
词的上阕,先从江水写起,以“大江”、“浪花”,来比喻历史的流逝,给读者营造了一种极为广袤而悠久的时空背景。站在历史长河的岸边观看历史上的风流人物,不免有一种时光倒流的“穿越”之感。“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一句,点出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三国赤壁之战的遗址。紧接着,诗人看到这里“乱石”堆成的险崖、“惊涛”击打着岸边,以及“卷起千堆雪”,随即感慨道:这锦绣的山河,哺育了多少英雄豪杰啊?
词的下阕,具体到了这场赤壁之战中的著名人物周瑜。从“遥想公瑾当年”开始,之后的六句着力塑造著名儒将周瑜的形象。赤壁之战时的周瑜,风度翩翩,有娇妻相伴,成为孙权最为倚重的人。这样说来,彼时的周瑜处在人生的最高峰,智慧、地位、佳人一应俱全,其自信可想而知。赤壁之战,周瑜顺势利用东风,更利用自己的才智,抓住火攻水战的特点,最终“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诗人用自己的笔触,带我们穿越千年,仿佛目睹了赤壁之战中那个镇定自若的三国周郎,对周瑜的赞美与羡慕可想而知。可是,诗人在着力赞美周郎后,笔锋一转,又写道“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悲凉之情油然而生。同样是赤壁这个地方,周瑜破曹时年仅34岁,而自己此时已经47岁,还陷入无端的放逐生活。特别是“多情应笑我”看似轻淡调侃,却大有沉郁之意。在把自己与周瑜做了一番比较之后,作者又发出“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的感慨,和上阕呼应的同时,表现了自己的诉求。既然人生如梦,那么,“莫使金樽空对月”,举起一樽酒和江心的明月作伴,也不失一种洒脱。
总而言之,诗人通过上阕对古战场的险要形势精妙的勾勒,和下阕对周瑜的极尽赞美,最终抒发了自己功业无成的感慨。北宋的胡仔在《苕溪渔隐丛话》中称赞这首词“语意高妙,真古今绝唱”。确实,这首词词境的磅礴,格调的雄浑,词风的豪放,在当时盛行缠绵悱恻之调的北宋词坛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这首词虽然不算是积极乐观,却用穿越千年的笔法,和雄厚豪放的气势,告诉世人,词并不是花间轻饮酌唱的玩物。这就像一个标杆,屹立在中国的文坛上,震惊世人。
抛开诗歌社会影响之外的意义,我们可以看出,到黄州后,政治上失意的苏轼思想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在这里,苏轼开始游历访古,之后,开始写出了一系列立意高远的雄文。世人都以为此词通过咏史抒情,表达的是壮志难酬的忧愤之情,却很少有人看出,这同时也是诗人心境的巨大转变:诗人通过在赤壁上的“穿越”,最终感悟到“一樽还酹江月”的情怀。
如今,我们也“穿越千年”,可以从字里行间看出他的心境开始豁达。“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政治上的失意,并不妨碍其享受人生,开创文学先河的豪迈壮举。有人说,政治的不得意,是苏轼游山玩水的动机,他是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避”仕途上的失意而已。实际上正好相反,与其说他用诗词来“逃避”,不如说他终于走出了“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死角,开辟了另外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从创作时间来讲,《念奴娇·赤壁怀古》比作者初来黄州时所作的《寒食帖》中透露的苍凉已经乐观很多。在这之后,苏轼又有传世名作《赤壁赋》(亦称《前赤壁赋》)问世,《赤壁赋》中,作者心境更为开阔,这正是他走出失落的印证。
余秋雨曾在《苏东坡突围》中写道:“这一切(苏轼的仕途受阻),使苏东坡经历了一次整体意义上的脱胎换骨,也使他的艺术才情获得了一次升华,他,真正地成熟了——与古往今来许多大家一样,成熟于一场灾难之后,成熟于灭寂后的再生,成熟于穷乡僻壤,成熟于几乎没有人在他身边的时刻。”我非常赞同。
至于“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对于一个47岁的人来说,谁说不是一种看淡人生后的自嘲与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