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怀原文
咏怀（其十九）
阮籍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
被服纤罗衣，左右珮双璜。
修容耀姿美，顺风振微芳。
登高眺所思，举袂当朝阳。
寄颜云霄间，挥袖凌虚翔。
飘飖恍惚中，流盼顾我傍。
悦怿未交接，晤言用感伤。
咏怀赏析
阮籍是诗人，也是一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杰。我们看他的诗作有“挥袂抚长剑，仰观浮云征”（《咏怀》其二十一），“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其三十八），“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其三十九），笔力是何其矫健，壮怀又是何等的激烈。然而，令人叹息的是，阮籍生不逢时。他身处魏晋之交，此时天下多故，名士屡遭厄运。在曹氏和司马氏政治角逐的夹缝之中，他只能消极退缩，独善其身。史载蒋济、曹爽曾先后召其做官，他皆以病辞；司马昭欲与之结亲，他又大醉六十日，使对方无从开口，此事便不了了之。（见《晋书·阮籍传》）这种隐忍避世、如履薄冰的生活，使他丧失了对现实的任何希望，看不见一丝光明，找不到可以为之奋斗的理想和目标，只有时常“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同上），以此来排遣心中巨大的苦闷。
文学常常是苦闷的象征，此诗即是其托言伤志之作。诗人通过对理想中的佳人的描绘，表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渴望和追求，反衬出现实中的失路之悲和幻灭之感。
开头两句，作者化用《诗经·邶风·简兮》“云谁之思，西方美人”之意，点明此一佳人乃是自己日夜所思的对象，其容光如朝日照耀，给黑暗的王国投入一线光明。这两句是一个总的交代，起着统摄全篇的作用。
接下去四句，诗人具体写了佳人的服饰之盛和仪容之美：罗裾飘飘，清香远播，显其超逸芳菲之质；姿容华丽，珮玉叮咚，见其妙曼高洁之品。在污浊窒息的现实环境里，忽然幻化出这么一位光彩四溢、志洁行芳的佳人，怎能不引起诗人殷切的思慕和追求之情呢？随着思慕的加深，追求也更为迫切。其后六句便接着写了诗人的整个思绪不由得从眼前的幻境进入了更深一层的幻境：仿佛这位佳人正在扬袂障日，登高远眺，寻找自己。蓦然之间，只见她升腾于地面，飞翔于高空，托迹于五彩云霄之际，长袖迎风飘举，体态婀娜多姿，在飘摇恍惚中渐渐降临在自己身旁，往返徘徊，流连不已，双目含情，顾盼生辉，似乎要把自己从眼下的黑暗之域引向天上的光明之境。
佳人如此优雅多情，诗人不禁沉浸在愉悦欣喜之中。正当他准备与其交接远游时，幻境却突然消失了，黑暗动乱的现实惊醒了他的美梦，使其猛地坠入了感伤的深渊。末二句深沉痛苦的喟叹，与前面对幻境的奇丽恍惚的描写，构成了情绪上的强烈反差。这种“如截奔马”（姜夔《白石道人诗说》）式的结尾，使人感受到理想幻灭、前途无望给诗人带来的巨大震撼，从而对其心灵的苦闷也会有更深一层的理解。
此诗在构思上的显著特色是通篇用比，托言寓情，使所抒情感更加具体生动，具有强烈的感发人心的力量。此外，想象的瑰丽，辞采的华美，以及笼罩全篇的神话氛围，也都值得细细玩赏。从这些方面，可以明显见出阮籍对屈原的《离骚》、《九歌》中的《湘君》《湘夫人》、曹植的《洛神赋》等作品的继承、借鉴和融汇。
（叶华）
【诗人名片】
阮籍（210—263），字嗣宗，陈留尉氏（今河南尉氏）人，建安作家阮瑀之子。好学博览，尤慕老、庄。他反对名教，向往自然，旷达不拘礼俗。他对于新起的司马氏政权不愿合作，但不像嵇康那样坚决不仕，而是采取对司马氏虚与委蛇的态度，纵酒谈玄，不问世事，作消极的反抗。他在文学上受屈原的影响较多。《咏怀诗》八十余首，感慨很深，格调高浑，使他成为正始（魏齐王曹芳年号）时代（240—248）的最重要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