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原文赏析-刘筠作品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9 10:38

汉武原文

汉武

刘筠

汉武天台切绛河,半涵非雾郁嵯峨。

桑田欲看他年变,匏子先成此日歌。

夏鼎几迁空象物,秦桥未就已沉波。

相如作赋徒能讽,却助飘飘逸气多。

【注释】

天台:有的注本以天台确指通天台,非是。按《史记·封禅书》,通天台建于元封二年堵塞瓠子口以后,如泥于通天台,与下文“瓠子”句矛盾。

非雾:《史记·天官书》:“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卿(庆)云。”非烟与非雾,本为二物,此以平仄关系以雾代烟。

汉武赏析

这首咏史诗是《西昆酬唱集》中的名篇。宋真宗咸平、景德年间,知枢密院事王钦若等怂恿真宗崇信符瑞,京师四裔,纷纷附会天象,虚呈祥瑞。至大中祥符元年(1008)遂有“天书”降临;四年,真宗因而东封泰山,这出闹剧达到了高潮。“赵受命,兴于宋,传于恒。居其器,守其正。世七百,九九定。”(“天书”文,以上均见《宋史·真宗纪》)朝野内外弥漫着一片虚妄的吉祥喜庆气氛。这引起了一些有识见的士大夫的不安。刘筠、杨亿等七名馆臣遂在“天书”降临前后,以《汉武》为题唱酬,意在通过雄才大略而偏偏“尤敬鬼神之祠”(《史记·封禅书》)的汉武帝故事,借古喻今,以示微讽。刘、杨二作,是其中最佳者。

此诗一二句,以状物起兴。汉武一生好为崇楼峻阁,奉巫祠神。元鼎三年(前114)春所作柏梁台,高二十丈,“用香柏百余,香闻十里”(《封禅书》),据传就是用来供奉长陵女巫神君的(《汉武内传》)。以后又兴建了通天台,高三十丈;井干台、神明台,均高五十丈(《封禅书》),诗中的天台即是这众多仙台的总称,“天”,言其高。这二句诗抓住了天台“高”而“入云”的两个侧面,以精丽的语言,创造了笼罩全诗的迷离虚幻的气氛。天台之高,竟直切绛河(即银河)。这“切”字特为天台拔地矗起、如锋锷参天的气势传神。“非雾”指五色祥云,与上句“绛河”互映,便见彩霭氤氲。又用“半涵”两字,“半涵”与“非雾”相配,加深缥缈空灵之意;切天台含云吐雾,郁郁纷纷,犹如紫气护绕的仙家灵山。“郁嵯峨”三字为二句殿末,水到渠成,工切而自然。

“桑田欲看他年变”,《神仙传》载,仙女麻姑曾三历人间沧海桑田之变而依然绰约似少女。第三句借用麻姑事,承上点明汉武筑天台之目的,遂渐次将武帝推向凌风凭虚的仙游境中。第四句急转直下,“瓠子先成此日歌”,猛然又将凌云天子拉回到人世。武帝元光三年(前132),黄河在瓠子口(在今河南濮阳市境)溃决,二十余年间,多次修治而无成效。河决又偏与求仙密切相关。方士栾大说:“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因此武帝“方忧河决而黄金不成”(《封禅书》),遂于元封二年(前109)亲临瓠子口督塞,“悼功之不成,乃作歌云:‘瓠子决兮将奈何?皓皓旰旰兮闾殚为河’……”(《河渠书》)刘筠截取汉武塞河决的这一侧面,形象地指出其求仙梦的破产。这二句诗转折突兀却流荡妥帖。这是因为在连贯而下的流水对中成功地参用了倒装句法。顺说而又协律当为“他年欲看桑田变,今日已成瓠子歌”。将三句之“桑田”置前,正接首联天台入云,以加强“仙”气,而四句以“瓠子”领起,则顿然给人以洪水浩渺之感,助成了陡折急转之势,有效地传达了诗旨。

五六两句顺上陡折之势荡开。夏禹曾作象征九州统一的宝鼎九只,由夏而殷而周,国灭鼎移,陵夷而至秦时,宝鼎沉沦。汉武帝元鼎元年(前116)竟在汾水边发现。方士公孙卿称鼎“出与神相通”,武帝德配黄帝,当上封泰山,“上封则能仙登天矣”(《封禅书》),于是元封元年汉武东封泰山,复巡蓬莱,冀遇诸神。以后直至去世,二十余年间,更遍封五岳四渎,求仙不止而终无效验(同上)。这正与当年秦始皇多次封禅东巡,筑跨海石桥以寻诸神的愚举一样。(《史记·秦本纪》及《三齐要略》)李贺《苦昼短》:“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这二句诗总结了这两位一代雄主佞仙的可悲下场。刘筠此诗五、六二句发展了李贺的诗意,以史证史,意谓汉武虽得到了夏鼎,然而执迷不悟,求仙不止,其结果也只能与秦皇一样石桥沉波,含恨而亡。象征九州统一的宝鼎复现也只能是一场幻梦。这样二句承三四转折之势,在咏汉武的同时,放笔开拓出上下数千年盛衰兴亡的广大时空境界,言外之意则在讽喻真宗,勿以祥瑞为可凭依,而当以前王之覆辙为鉴戒。

最后,“相如”二句,由放而收,点睛煞尾。写的是汉武帝文学侍臣司马相如曾作《大人赋》,以讽仙家之虚妄;但他铺张过甚,结果“天子大悦,飘飘然有凌云气游天地之间意。”(《汉书·司马相如传》)元代方回《瀛奎律髓》释此二句为指“谏者不切”,其实含义更深。刘筠是馆臣,地位与文学侍从相仿,这里是化用典故。承上讽喻意,谓自己也只能像相如一样以诗赋为微讽,但不知真宗见到后,是否会像汉武一样辜负了臣下的一片曲衷?全诗至此收束于含义深长的感叹期望之中。

此诗好在既具有西昆体固有的风格,却无此体通常的弊病。语言典丽精工,却含蓄而得当,没有浓得化不开之嫌;多用典实,却位置妥帖,并不显得堆垛;这固然因为此诗内容充实,不同于西昆体常有的无病呻吟;而另一重要因素是结构颇见匠心,既保持了西昆体组织细密的特点,又深得杜甫、李商隐七律以气运律、善于擒纵开合之神理,故能于典丽精工中见跌宕回旋之势,得兴寄遥深之旨。

(赵昌平)

【作者】

刘筠:(971—1031)字子仪,大名(今属河北)人。咸平元年(998)进士。仕真宗、仁宗两朝,屡知制诰及知贡举,预修国史,官至翰林承旨兼龙图阁直学士。再知庐州,卒。曾预修《图经》及《册府元龟》。诗学李商隐,工于对偶,词藻华丽,和杨亿齐名,时称“杨刘”。与杨亿、钱惟演等十七人唱和,结集为《西昆酬唱集》,号“西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