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怨作品原文
春怨
刘方平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春怨作品赏析
这显然是一个曾经跻身宫斗级别却又不长于宫斗的女子。
《汉武故事》载:汉武帝做太子时,他的姑母要把自己的女儿阿娇许配他,汉武帝随口回答说:“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而后来,卫子夫成了新宠,阿娇因一味蛮横、不明事理被黜长门宫,“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至死不复得出。
“金屋藏娇”,显然是童年时汉武帝的一个诡计,它告诉我们:万不可低估孩子的智商。“金屋”日后也就成了筑给宠幸之人的爱巢。
既然“金屋无人见泪痕”,说明此女子还曾是“金屋”级别的宠妃,曾经跻身宫斗之列,却因不谙宫斗而被排挤出局。
这样解诗难免有索隐的嫌疑。其实有关后宫的典故翻来翻去就那么几个,“金屋藏娇”是最正宗的一个,也是最煽情的一个,所有的宫中怨妇基本都适合这个典故,刘方平不用这个典故也确实没什么太好用的了。这还需要给宫斗确定一个范围,明确内涵和外延。何为宫斗?有资格参加宫斗的嫔妃都需是何等身份?
然而我们所熟知的一系列宫斗的历史或宫斗剧都会告诉我们:宫斗,无限级!炮灰般牺牲掉的宫女们洒在其中的血泪不是更让人动容?但是“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这等小资的忧伤,却暗示着此女子的身份并非等闲之辈。
话又说回来了,这等雅致的忧伤,也是拜刘方平所赐。附上寂寞空庭、梨花满地,则多一份优雅;著一片红叶、水流御沟,则秀一场传奇;感团扇徘徊、昭阳日影,则添一种高贵。如今看来,诗家的翻云覆雨才左右了我们今天读诗时的感受,宫词、宫斗,有关后宫的爱恨情仇不过是从古至今茶余饭后的意淫。我们过了瘾,那些女子的过往,终究不可知。
好吧,让我们好好读这首诗,要知道,岁月静好是自己的事,在诗中行走,才能现世安稳。
坐在窗前,直到夕阳西下,余晖渐去,都一直在流泪,因为“无人见泪痕”,知是独坐,当初宠爱自己的人哪儿去了?既知如今,何必当初!空庭寂寞,又是暮春时节,满院梨花落,无人来收,无人来葬,宫门紧锁。这一段情,说给谁听?
刘诗人酷爱纱窗,另一首《月夜》中的窗纱极可爱极有趣:“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纱窗或窗纱,这和“纱窗日落渐黄昏”是两种情境。也有别样的纱窗,在李白,是窥探行乐的窗口:“绣户香风暖,纱窗曙色新”(《宫中行乐词其五》);是一窗绿水的清新:“纱窗倚天开,水榭绿如发”(《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而在白居易,是春日的生机:“画堂三月初三日,絮扑窗纱燕拂檐”(《三月三日》)。在朱绛,是闺中的怨:“独坐纱窗刺绣迟,紫荆花下啭黄鹂”(《春女怨》)。直到宋代杨万里那儿,才多情起来:“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闲居初夏午睡起》)。这般浑然无迹,天然至极。
刘诗人笔下的梨花,也逐渐修炼成更凄美的角色。戴叔伦说:“金鸭香消欲断魂,梨花春雨掩重门。”(《春怨》)打这以后,梨花和雨的关系更为密切,比如尹鹗的“髻滑凤凰钗欲坠,雨打梨花满地”(《清平乐》,再比如秦观那首著名的《忆王孙》:“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和雨梨花,更为凄凉,也逐渐成为宫怨或闺怨的代言者,直到唐寅的《一剪梅》出现:“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才真正将梨花与青春紧紧相连。
《红楼梦》第二十八回,宝玉席间行酒令,说了“悲愁喜乐”四个字的女儿令,唱了一段《红豆曲》,饮了杯酒,拈了一片梨,说了句“雨打梨花深闭门”,算是结了令。少年时读到此处不能不销魂,那时家有宅院,院内一株梨花,朱门铜锁,就极盼望雨天,梨花开,梨花落,吟着这一句诗,仿佛此生只为一人而来。然而,还是往事都成了空,还如一梦中,红颜未老恩先断,再怎样三千宠爱,眼下都要斜倚熏笼。
有时难免赌气,门前冷落是难免,与其冷落,不如深深闭门,你不再来,我也不再开,我们两不相欠了。想到这个份上,真真是个有骨气的女子,这才算是正常的爱情,其中有争执、有坚守、有决绝、有不肯退一步。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纵我不蒙圣眷,一曲《何满子》也要唱给自己听。这样的女子,是宫斗中的胜者,毕竟,爱与不爱不是主题,能不能做自己是最难的选择。其实每个胜者的内心不都是死灰一抹吗?那些让别人致敬到最后的女子往往牺牲得更多,所换来的不过是青史上极低的出场率以及现实生活中时刻被架空的可能。请在别无选择之时依然做着你自己,这是唯一的退路。请在黄昏之时唱首歌给自己,自娱自乐。请独自在空庭之上跳一段舞给自己,自怜自爱。请把满地的梨花堆积,那不是憔悴损,不是无人堪摘,而是刚
刚下过一场美丽的花瓣雨。请把朱门打开,不必赌气,只是为了在新鲜的空气里呼吸,感受崭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