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曲(录二)
梁佩兰
粤曲其一原文赏析
粤曲其一
春风试上粤王台,锦绣山河四面开。
今古兴亡犹在眼,大江潮去复潮来。
【赏析】
文人模拟民歌创作诗歌,古已有之。不说汉魏乐府中有大量文人创作或修饰的作品,在唐代,像李白这样的大诗人,也效仿吴中曲调,写成了《子夜吴歌》四首。这类文人创作的民歌,一般都以当地的乡土人情为题材,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当然,由于出自文人之手,尽管语句通俗易懂,但都较典雅。
梁佩兰之《粤曲》(广东地方小曲),明显有此特征。
是首写粤王台所见。“粤王台”,又作越王台。据《羊城古钞》记载:“越王台在越秀山上。汉(南越王)赵佗建,为三月三日修楔之处。南汉刘龚叠石为道,名曰‘呼銮’,旁栽甘菊芙蓉,与群臣游宴,故亦名曰‘游台’。”这首诗前二句写景,后二句借景抒情。
“春风试上粤王台”,此句有两种解释,谓从《论语·先进》“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中化出,春风得意之时,登高望远,当然悦目舒心。另一谓早春时节,东风初拂粤王台。二解各有优劣。前者因为有人,春景和春情便有机地交融了。后者通过一“上”字,以拟人的手法给了春风灵性,使春景充满生机,而一“试”字,点明初春。当然,读者对诗歌的理解,只要自己的主观情思与客观的诗句内容不发生矛盾就可以了。第二句承前句而来,写在粤王台所见大好春光。由于粤王台地处越秀山高处,能够环视山下,故言“四面开”。
因为是登高望远,诗人看到了远处的珠江。而珠江的潮涨潮落,又触发了诗人的情怀,激起了诗人的无限联想。于是,眼前大江浪潮的起伏,似乎成了千古历史兴亡的象征。时值明清易代之际,诗人有如此历史观是很自然的。他在《秋夜宿陈元孝独漉堂读其先大司马遗集感赋》中更明确地写到:“至今亡国泪,洒作粤江流。”而诗人以民歌方式通过写景婉言之,不可谓不高明,尽管这不是梁佩兰的发明。《论语·子罕》有云:“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苏东坡《念奴娇》亦云:“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些都流传千古而脍炙人口。但是,此处只有借用之妙而绝无抄袭之嫌。
作为文人模拟广东民歌之作,这应该说是一首山歌,即是出自一位山中樵夫之口。而诗歌的风格,也如同岭南委延起伏的山峦一样,非常雄丽,非常浑厚。
粤曲其二原文赏析
粤曲其二
琵琶洲头洲水清,琵琶洲尾洲水平,一声欸乃一声桨,共唱渔歌对月明。
【赏析】
与第一首雄丽浑厚的风格不同,此诗显得清新典雅。如果说前一首具有阳刚之气,那么,这一首就完全是阴柔之美。之所以有如此强烈的反差,原因是诗歌的题材不同:前一首写山,因而宏伟,这一首写水,因而恬淡。也就是说,诗人模拟的民歌性质有所不同:前一首是山歌,而这一首是渔歌,乃是珠江渔夫所唱,讴歌的是琵琶洲一带傍晚的美丽景色。据《羊城古钞》记载,珠江出广州城东南三十里,江中有洲突起,高十余丈,上有山冈,形似琵琶,故名。
前二句写琵琶洲一带的江中景色,“清”和“平”一是写水的颜色,一是写水的形态,其实二者是相辅相成的。只有水平如镜,才可能清澈见底。通过清、平二字,烘托了宁静的气氛,为全诗奠定了雅淡的基调。七言绝句篇幅短小,为扩大诗歌容量,一般很少反复咏叹。由于这是一首拟民歌之作,因此,复沓回合的句式似乎更近于民歌的特征。并且,从音节上看,也显得朗朗上口。这里,通过从前一句的洲头,到后一句的洲尾,让人更可以细细感受到一叶小舟在逆水中缓缓而行的情趣。
如果说一、二句写江中之景,那么,三、四句就是写江中之人了。第三句从柳宗元《渔翁》“一声欸乃山水绿”中化出。欸乃,指渔歌,唐时民间有《欸乃曲》。渔歌和桨声的此起彼伏,表现了渔民满载而归时悠闲自得的神态。最后一句承“一声欸乃”而来,只是通过共唱,暗示了归舟之多。尽管这首诗所描写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傍晚景色,而诗人在最后还是确切交代了时间——对月明。
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画家有读画之说,余谓画无可读者,读其诗也。”如果说读画是读画中之诗,那么我们言观诗,就必定是观诗中之画无疑了。这首诗中的画意是显而易见的:江水清平,明月初升,轻舟缓归,渔歌唱晚,情与景,景与人的完美结合,又似乎不是一幅普通的画面,而是一组有动感的电影镜头。这组镜头又是通过极通俗、极自然、极流畅的民歌语言加以表现,就更见难能可贵,这确实需要诗人具有高超的艺术造诣。
(马卫中)
【作者】
梁佩兰(1629-1705),字芝五,号药亭,广东南海(今广州)人。康熙二十七年(1688)进士,官翰林院庶吉士。旋告假归,结社兰湖,以诗酒为乐,诗名愈大。其诗与陈恭尹、屈大均齐名,号称“岭南三大家”;又与程可则、陈恭尹、王邦畿、方殿元、方远、方朝等并称“岭南七子”。有《六莹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