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李邕作品原文
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上李邕赏析
【赏析1】
这是李白青年时代写下的一篇干谒之作,约作于开元八年(720),是年诗人二十岁。《通鉴》卷二一二记,开元六年冬十一月,宋璟奏请除括州员外司马李邕为渝州(今四川重庆)刺史。《金石萃编》卷七一《修孔子庙碑》文末记:“朝散大夫持节度渝州诸军事守渝州刺史江夏李邕文”,“开元七年十月十五日立”。由此可知,开元八年李邕正在渝州刺史任上,李白本年漫游蜀中,可能于渝州谒见他。
大凡干谒之作,一少不了谀美对方,二少不了哀切陈词。李白这篇《上李邕》恰恰相反,它一方面飞扬跋扈地夸耀自己,同时,又以很不敬的语言冒犯对方,读来令人绝倒。“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诗的前半用《庄子·逍遥游》的典故,以大鹏自比,抒写其宏伟不凡的抱负。抟摇,即抟扶摇,扶摇谓旋风。《逍遥游》说:“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一、二句由此化出,意思是有朝一日,时来运转,我将乘风万里,直上云霄。三、四句说,假如风停了,大鹏从万里云天落下来,它强有力的翅膀仍能扇起大海的波涛,那阵势也是够壮观的。李白出蜀后写过一篇有名的《大鹏赋》,正是这四句诗的扩展,可参看。赋中说,大鹏憩息下来时,“猛势所射,余风所吹,溟涨(海)沸渭(海水动荡的样子),岩峦纷披”,与诗的三、四句意思想同。以上正面言志,表现出对人生的充分自信。
“时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以下兜转,全力抵拒现实中的种种非难,愈益显示了志向的坚定。调,指风调,即人的思想、气度、精神状态等。诗人说,世人见我处处表现得与众不同,听了我的放言大语,无不报之以冷笑。然而,这种光荣的孤立非但不能挫伤青年李白的意志,反而更刺激了他傲视世俗的精神。这两句虽然只说“时人”“冷笑”自己,其实诗人也在冷笑世人。庄子在《逍遥游》中写了一种叫做斥鷃的小鸟,它飞不过几丈高,在蓬蒿之间穿来穿去,反过来却嗤笑大鹏,不知道大鹏为什么要飞得那么高远。李白在《大鹏赋》的结尾写道:“大鹏已登上寥廓的天穹而斥鷃之辈空见笑于藩篱”。《上李邕》诗中的“时人”,不正是“斥鷃”一类吗?
诗的最后两句,就是直接对着李邕来的了:“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宣父,是唐代贞观年间加给孔子的尊号。孔子曾说过“后生可畏”的话(见《论语·子罕》),李白借来将李邕的军:你到底是效法先师孔圣呢,还是甘愿与“时人”为伍?盖李邕从武则天长安初年拜左拾遗,已经在宦海中沉浮多年,几经陟降,深谙仕途况味。听了李白自述其“大鹏之志”,可能以长者与过来人身分对这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有所规劝,李白颇不以为然,遂写了这首诗重申自己的志向,并且以攻为守地反过来规劝李邕,要他摆正了对年轻人的态度。
诗如其人。这首《上李邕》无异于青年李白的一幅自画象。他那宏伟的胸襟、不凡的气度、傲岸的性格乃至倜傥的风姿、自信的神志等,都一一呈现在我们眼前。李白之所以个人抱负那样大,自信心那样强,对抗世俗的勇气那样足,原因并不仅仅在于个人思想和性格的特异,从根本说,这一切乃是时代所造就。盛唐时代,政治开明,国运兴旺,朝廷比较重视从知识分子中选拔人才。这就极大地鼓舞了广大知识分子的功业理想和用世热情,他们“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蔚成了竞相进取的社会风气。正是这样的时代和社会环境孕育了李白的“大鹏之志”,也铸造了他的性格。正因为如此,《上李邕》这样的诗篇便不仅仅体现了李白一己的胸襟气质,而且反映了一代知识分子的风貌,反映了盛唐的时代精神。
【赏析2】
李白写诗,喜言明月,喜言高山大河,但更喜言大鹏。他向往大鹏那“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庄子·逍遥游》)的宏大气魄和力量,他更以大鹏自况,以大鹏的精神激励自己。可以说,从他青年时代写《大鹏赋》起,直到晚年作《临路(终)歌》止,大鹏的形象整整伴随了诗人的一生。这首写给北海太守李邕的诗,一开始便以大鹏为喻,表达了诗人远大的志向和豪迈的情怀。
开篇二句化用《庄子·逍遥游》语,一个“直上”,硬语盘空,将大鹏振翅翱翔的磅薄气势突现出来,如挟天风海雨骤然而至,令人惊心动魄。紧接着以“假令”、“犹能”故作跌宕,将诗意推进一步。一个“簸却”,把大鹏下落时双翅激起巨浪的景象生动地描摹出来,与前面的“直上”相对照,同样展示了大鹏的神威。这里,诗人通过“同风起”和“风歇时”两种情况,既写大鹏,又寄寓无限深意。以天宝三载(公元744)为界,诗人的生活明显分为两个阶段。在这之前,他供奉翰林;在这之后,他漫游湖海,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那狂放不羁、笑傲王侯的心性都未有丝毫改变。天宝五载(746),也就是离开长安两年之后,诗人漫游齐、鲁,见到了屡遭权贵压抑的名流李邕,便托大鹏言志,表明心迹,当是很自然的现象了。
五、六两句略作转折:“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从“时人”的态度着笔,既有对混浊现实和世俗小人的强烈愤慨,又以此反衬我行我素、不为所动的坚定志节。最后两句从正面落笔,化用孔子“后生可畏”语意,点明题旨。诗人此时已四十多岁,但在早享盛名的李邕面前却仍属晚辈,故以“年少”自指,而以“未可轻”照应前面的“大鹏”,希望得到李邕的理解。仅从结尾来看,诗意似嫌浅露,但这是从关于“大鹏”的生动描写中引发出的,所以仍不乏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