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五松山下荀媪家原文
宿五松山下荀媪家
李白
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田家秋作苦,邻女夜春寒。
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
宿五松山下荀媪家赏析
【赏析1】
五松山,唐时属宣州南陵县,在今安徽铜陵市郊,近长江。李白天宝年间曾在此游历、寓居过,有诗称赞“五松何清幽,胜境美沃洲”(《与南陵常赞府游五松山》)、“要须回舞袖,拂尽五松山”(《铜官山醉后绝句》),充盈着审美赏悦、浪漫的情调。而《宿五松山下荀媪家》,则大致是诗人晚年流放夜郎赦还后,漂泊再至此地时作,境况完全不同。
此时的李白,极为落魄,心境寂寞。所以开篇就说:“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安史之乱造成的灾难还在延续,李白和普通民众一样,都深受其苦,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方面。连年抽丁、劳役、赋税,农村凋敝不堪,李白感同身受,他的心,今天是如此的与农民贴近:“田家秋作苦,邻女夜春寒。”“苦”“寒”二字,蕴含多少同情与体贴。然而,生活再苦,农民的品质依然淳朴、善良;或者说,生活之苦,更显出他们的淳朴、善良--李白寄宿的荀媪家,荀媪就是普通农民的典型代表。她热情、好客,做了苦难时期自家最好的食物菰米(雕胡)饭来款待客人,而且不废礼节:“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面对如此淳朴深厚的情谊,李白仿佛置身于光明圣境之中。这位原本洒脱不拘、曾经笑傲王侯、相传御手为之调羹的诗人,此时此刻,在农村老太的面前,谦恭愧疚,深感受之不起:“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诗人诚挚的感激之情,同样令人为之动容。
全诗语言极为朴素、和谐,不容句摘。但我们还是要拈出“月光明素盘”来,说它是最美的句子。它美在景物与情意的高度统一,是物象与心(即意)象的结晶。首先,普通农家平时所用的碗盘,恐怕多是粗糙无光洁的。为了款待诗人,荀媪特意拿出了家藏的洁白的碗盘来,这在情理之中,李白自是心知肚明。这所谓洁白,也只是相对而言。而在李白的眼中心中,它却最为洁净。其次,盘中的菰米饭是白色的,在当时,这菰米饭相对于农家平常所吃的那些黑乎乎的食物,真是上等美食了。其实,这盘也好,饭也好,从质量上说,哪里又真的比得上李白所经历过的那些玉盘珍馐、琼杯绮食呢。但在李白的眼中心中,无异于是圣品啊。其三,荀媪跪进的这盘菰米饭,恰置于从户外照射进来的一束明亮的月光之下。它的效果,几近于当今舞台上使用的束光特写,具有特别的震撼力。原本在李白心中就有着不寻常地位的月光,再一次发挥了它的作用。而且这月光,又何尝不是从诗人心中升起的呢。总之,圣洁的景物,圣洁的情意,美丽,崇高。它感动了诗人,诗人的眼前一片光明;也感动了读者,诗读完了,这幕情景,却久久地浮现在脑海中。
(李亮伟)
【赏析2】
五松山,在今安徽铜陵县南。山下住着一位姓荀的农民老妈妈。一天晚上李白借宿在她家,受到主人诚挚的款待,这首诗就是写当时的心情。
开头两句“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写出自己寂寞的情怀。这偏僻的山村里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欢乐的事情,他所接触的都是农民的艰辛和困苦。这就是三四句所写的:“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秋作,是秋天的劳作。“田家秋作苦”的“苦”字,不仅指劳动的辛苦,还指心中的悲苦。秋收季节,本来应该是欢乐的,可是在繁重赋税压迫下的农民竟没有一点欢笑。农民白天收割,晚上舂米,邻家妇女舂米的声音,从墙外传来,一声一声,显得多么凄凉啊!
这个“寒”字,十分耐人寻味。它既是形容舂米声音的凄凉,也是推想邻女身上的寒冷。
五六句写到主人荀媪:“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古人席地而坐,屈膝坐在脚跟上,上半身挺直,叫跪坐。因为李白吃饭时是跪坐在那里,所以荀媪将饭端来时也跪下身子呈进给他。“雕胡”,就是“菰”,俗称茭白,生在水中,秋天结实,叫菰米,可以做饭,古人当做美餐。姓荀的老妈妈特地做了雕胡饭,是对诗人的热情款待。“月光明素盘”,是对荀媪手中盛饭的盘子突出地加以描写。盘子是白的,菰米也是白的,在月光的照射下,这盘菰米饭就象一盘珍珠一样地耀目。在那样艰苦的山村里,老人端出这盘雕胡饭,诗人深深地感动了,最后两句说:“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漂母”用《史记·淮阴侯列传》的典故:韩信年轻时很穷困,在淮阴城下钓鱼,一个正在漂洗丝絮的老妈妈见他饥饿,便拿饭给他吃,后来韩信被封为楚王,送给漂母千金表示感谢。这诗里的漂母指荀媪,荀媪这样诚恳地款待李白,使他很过意不去,又无法报答她,更感到受之有愧。李白再三地推辞致谢,实在不忍心享用她的这一顿美餐。
李白的性格本来是很高傲的,他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常常“一醉累月轻王侯”,在王公大人面前是那样地桀傲不驯。可是,对一个普通的山村老妈妈却是如此谦恭,如此诚挚,充分显示了李白的可贵品质。
李白的诗以豪迈飘逸著称,但这首诗却没有一点纵放。风格极为朴素自然。诗人用平铺直叙的写法,象在叙述他夜宿山村的过程,谈他的亲切感受,语言清淡,不露雕琢痕迹而颇有情韵,是李白诗中别具一格之作。
(袁行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