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戴天山道士不遇原文
访戴天山道士不遇
李白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访戴天山道士不遇赏析
戴天山在今四川省江油市。又名大康山或大匡山,山中有大明寺,是李白早年读书处。这首诗写入山访人不遇,是李白青年时代的作品。
唐诗中访友的佳作甚多,这里不妨举出两首,以与李白的这首诗作一个比较。
杜甫在《赠卫八处士》中,写了同老友的共酌夜话。鉴于“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乱世重逢的概率尤其低,并且往往“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所以见到了故人才会那么高兴与激动,从而引发对人世沧桑的感叹和此后又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的遗憾。如果用绘画来比方,杜甫这首诗像一幅色调沉郁笔触厚重的油画——读者也好像身临其境,同诗人一起去“共此灯烛光”。
又如贾岛的《寻隐者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直书其事,笔墨简洁得不能再简洁,却把诗人访友不遇的情绪留给读者自己去揣摩咀嚼。拟之于绘画,则像一幅留白甚多、清淡含蓄的写意山水,让读者也身临其境,同诗人一起去面对“云深不知处”。
而李白这首诗则不然。虽然写的也是访人不遇,甚至结尾处明确点出了一个“愁”字。但读者感到的却不是诗人心中的“怎一个愁字了得”,而是诗人笔下那明丽的山中春景带给人的愉悦,像一幅笔触轻快色调明朗的水彩画。
与友人相聚,剧谈畅饮,或喜或悲,作为诗的内容,大可游刃有余地从容铺叙。而访友不遇,废然而返,可供咏叹的材料无多,就不一定那么好措辞了。苦吟如贾岛,尽除枝蔓,不提其所从来,开篇就是“松下问童子”。而李白的确不愧为浪漫主义的大诗人,其艺术风格在他这首早年作品中即已见其端倪:这首诗从一早入山写起,移步换景,处处是诗人眼中亮丽鲜活的景象。诗人的眼睛像摄像机,摄取到一个个见物不见人的空镜头,而且这些镜头所展示的不是平铺直叙推拉摇移的缓慢节奏,而是分切的、跳跃的、活泼的画面。
前六句写景,都是诗人的主观镜头:犬吠与水声相应,是听觉所捕捉到的美,反衬出空山的寂静,使人联想到“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南朝梁王籍《入若邪溪》)的意境;写桃花经过微雨(或朝露)的滋润,红色特别浓深娇艳,是视觉感受到的美,与杜甫《春夜喜雨》尾联“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有异曲同工之妙;深林中时见麋鹿出没,写山之幽深,人迹罕至;应该听到道院的午钟声而竟然没有听到,又是写听觉,借空间的描写点出时间的转换,使人感到一点蹊跷、留下一丝悬念。在徒劳的寻访和等待之余,目光从竹色和青色岚霭的相融相接,移到远处的飞瀑从碧峰挂落,已经有点失落感了。一路行来,在如此使诗人应接不暇的景观描写后,笔锋一转,“无人知所去”,写此行的意外结果(“不遇”),于是,顺理成章引出轻微的喟叹:“愁倚两三松”。
前六句写景,饱满、实在、鲜明;后两句(准确地说是最后一句)写情,这样一种结构,会不会显得畸轻畸重、头重脚轻呢?不会!请注意:诗人的失望,不是耷拉着脑袋恹恹地回归,而是“愁倚两三松”,似乎入山时的兴奋和急切之情此刻得到了松弛,又似乎还在作最后的期待。总之,倚松而愁,愁得那么诗意,那么有韵致,那么可以入画,那么显得不是浓得化不开的愁,而只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南宋辛弃疾《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的小小的不如意,如此作结,真诗家语也。
(黄宗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