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李邕原文
上李邕
李白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上李邕赏析
这首诗是李白青年时代的作品。李邕在开元七年(719)至九年(721)前后,曾为渝州(今重庆市)刺史。李白游渝州谒见李邕时,大概态度不拘俗礼,且谈论间放言高论,纵谈王霸,使李邕十分不悦。史称李邕“颇自矜衒”(《旧唐书•李邕传》),为人自负好名,对年轻后进态度颇为矜持,当然对青年李白平交诸侯的态度及策士般的“大言”产生不满和反感。李白对此不满,因此在临别时写了这首态度颇不客气的《上李邕》一诗,以作对李邕待客倨傲、看不起年轻后辈轻慢行为的回敬。
诗中李白以大鹏自比:“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大鹏”是《庄子•逍遥游》中的神鸟,传说这只神鸟其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其翼若垂天之云”,翅膀拍下水就是三千里,扶摇直上,可高达九万里。大鹏鸟可以说是庄子哲学中自由的象征,理想的图腾。李白年轻时胸怀大志,非常自负,又深受道家哲学的影响,胸中充满了浪漫的幻想和宏伟的抱负。因此,在此诗中,他以“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自比,这只大鹏即使是不借助风的力量,用它的翅膀一扇,也能将沧溟之水一簸而干,这里极力夸张这只大鸟的神力。在这前四句诗中,诗人寥寥数笔,就将一个力簸沧海的大鹏形象——也是年轻诗人自己的形象,耸立在读者面前。
诗的后四句,是对李邕怠慢态度的回答:“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这后四句诗,可以说是对李邕直言不讳的批评。“世人”,既指当时的凡夫俗子,当然也包括李邕在内,因为此诗是直接给李邕的,所以措词较为婉转,表面上只是指斥“世人”。“殊调”,和后面的“大言”同义,就是不同凡响的言论,也就是李白在后来的《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中说的“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那一套。崔宗之记初见李白亦有诗云:“分明楚汉事,历历王霸道。”(《赠李十二》)但李白的宏大抱负,常常不为世人所理解,被人当作“大言”来耻笑。尽管如此,李白仍没有料到,李邕这样的名人竟和凡夫俗子一样见识,于是,就抬出圣人识拔后生的故事,反唇相讥:“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宣父”,指孔子,唐太宗贞观十一年,“诏尊孔子为宣父”(《新唐书•礼乐志》)。“丈夫”,对男子尊称,此指李邕。《论语•子罕》中说:“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后生”,就是年少。孔老夫子尚觉得后生可畏,你李邕能比圣人还要高明?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可轻视年轻人呀!后两句对李邕又是揄揶,又是讽刺,也是对李邕轻慢态度的回敬,态度相当桀骜,显示出一般少年锐气。由此可见青年李白傲岸不屈性格之一斑。
李邕在开元初年是一位名闻海内的大名士,史载李邕“素负美名,……人间素有声称,后进不识,京洛阡陌聚观,以为古人。或传眉目有异,衣冠望风,寻访门巷。”对于这样一位名士,李白竟敢指名直斥与之抗礼,可见青年李白的气识和胆量。以至后人觉得这首诗不合乎常情,竟疑是伪作。明人朱谏在《李诗辨疑》中说:“按李邕于李白为先辈,邕有文名,时流推重……白必不敢以敌体之礼自居,当从后进之列。今玩诗意,如语平交,且辞意浅薄而夸,又非所以谒大官见长者待师儒之礼也。”因此,断定此诗为伪作。这是他完全不了解李白之为人的缘故,他是拿封建社会中一般读书人对名人或长官的态度来衡量李白,故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其实,“不屈己、不干人”(《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笑傲权贵、平交王侯,正是李太白的真正本色。
值得注意的是,诗中“宣父犹能畏后生”一句,这里李白把孔夫子提出来,作为识拔青年后进的榜样,由此可见孔子和儒家思想在青年李白心中的地位。李白虽然深受老庄道家思想的濡染,但儒家思想,尤其是儒家的积极入世的进取精神和理想主义,在青年李白心中也是占有重要地位的。庄子的自由精神,塑造了李白自由的灵魂,儒家的理想主义,给他插上了理想的翅膀。盛唐诗国的大鹏鸟就要从神州大地上凌空而起,扶摇直上,扬程起飞了,一个百花争艳、百鸟齐翔的诗国盛世即将到来!
(葛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