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三峡原文
上三峡
李白
巫山夹青天,巴水流若兹。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
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
上三峡赏析
长江三峡是中国历代诗人吟咏的一个焦点,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三峡。李白的长江与三峡诗不下十首,是最受人瞩目的亮点。
现在长江已经“高峡出平湖”了,三峡成了过去的风景。但是,在历代的志书与缤纷的三峡诗词中,三峡依旧千姿百态,沉淀着几千年的文化积累,体现一个地域历史人文的荟萃与山川风情的秀丽。
一般游览三峡,都作东西向观察,山水连绵,呈平行平面走向,如杜甫的“群山万壑赴荆门”(《咏怀古迹》),李白的“两岸猿声啼不住”(《早发白帝城》),孟郊的“巴江上峡重复重”(《巫山曲》)。而李白这首《上三峡》,却取仰视角兼俯视角,作上下纵览,呈陡面。“巫山夹青天,巴水流若兹。”这简直是从空中航拍,群山嵯峨万状,水天只留一线,一个“夹”字更有雷霆万钧之力,与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三峡》:“自三峡七百里中,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暗合。然而,水天又各有分野。“巴水忽可尽”,“忽”,倏忽,突然。《左传•庄公十一年》:“其亡也忽焉。”巴水如线,倏忽消失,而“青天无到时”,按上下文,“到”也可作“尽”,这一“尽”一“到”的区分,不仅指空间的无边无际,更指人生的道路没有驿站,没有终点。综观李白一生,他自然十分热爱脚下那片土地,但他似乎更充满飞天的幻想与成仙的渴望。他的诗里关于“天”的意象,如“衡山苍苍入紫冥”(《与诸公送陈郎将归衡阳》),“黄河如丝天际来”(《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却顾失丹壑,仰观临青天”(《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杳杳山外日,茫茫江上天”(《郢门秋怀》),“沸珠跃明月,皎镜涵空天”(《安州应城玉女汤作》),“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梦游天姥吟留别》),“客散青天月,山空碧水流”(《谢公亭》)……都与地上的山水相连。“青天”是李白理想的终极目标,而山水则是他漂泊人生的一个个驿站。“安得五彩虹,架天作长桥。仙人如爱我,举手来相招。”(《焦山望寥山》)可是“青天无到时”,唤醒了他的种种不切实际的幻觉,尤其是“上三峡”这一段曲折艰险的历程,使他倍感人生道路的艰难。这次他搭乘的是上行船,逆流而上,重岭叠嶂,激流险滩,举步维艰。天宝十五载(756)安史攻陷两京,李白参加永王璘幕府;不久李璘兵败,他受到连累,流放夜郎,才沿着三峡西上。这一年,李白已经五十八岁了,回想起自己大半生漂泊经历,不就是在两山的夹缝中求生存吗!抚今思昔,万愤忧心,情不自禁地迸发出“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的感叹。《太平寰宇记》:“峡州夷陵县有黄牛山。”南朝宋盛弘之《荆州记》云:“南岸重岭迭起,最外高崖间有石,状如人负刀牵牛……此岩既高,加以江湍迂回,虽途经信宿,犹望见之。行者歌曰:‘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诗后四句即化用当地民谚,既咏实地实景,又抒内心感慨,真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道难》),“川江行船难于上青天”啊!
所以,《上三峡》不仅是咏川江行船,也是写人生旅程。在人生短暂的旅途中,大部分是走上行路,盘旋迂回,逆水行舟。
(方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