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休《献钱尚父》赏析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7 18:54

献钱尚父作品原文

献钱尚父

贯休

贯休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

贯休《献钱尚父》赏析

献钱尚父作品赏析

一个人如果遵照他的内心去活着,他要么是个疯子,要么是个传奇。

贯休,本姓姜,字德隐,七岁时投兰溪和安寺圆贞禅师出家为童侍。他天赋异禀,日诵《法华经》一千字,过目不忘。还雅好吟诗,常与僧处默隔篱论诗,或吟寻偶对,或彼此唱和,见者无不惊异。直到他受戒以后,仍远近闻名。他的一生,能诗善书,尤长绘画,其所画罗汉,更是状貌古野,绝俗超群,在中国绘画史上,有着很高的声誉。且不提他的才艺,单说这个人物,本身就是跳脱张扬的一个传奇。

传奇是多么嚣张跋扈的名词,如果有人敢以此自称,必当被世人戏谑。人活着,与其说为自己,不如说为别人。太多顾虑,太多渴望,太多恐惧,太多需要替别人完成的愿望。因此人从来都身不由己,不是因为虚伪,而是世间有太多的无奈。

唐代诗僧、画僧该是史上最多的,这和当时的诗歌以及佛教盛行的风气有关。一直以来我都对盛唐气象分外憧憬,那种开放而有生机的朝代,如能得见,简直再无他求。而这样一片神奇的土地上生长的那些人物,都鲜活地行走在每个时空里,给后人无数的遥想。他们像一道绚丽的闪电,能在沉闷黑暗的权力更迭中照亮众人的眼,让你会心一笑,一面倾心,明白那些清贵自持和洒然大气。

贯休便是这样一个人。时人赞他“一条直气,海内无双。意度高疏,学问丛脞。天赋敏速之才,笔吐猛锐之气。乐府古律,当时所宗。果僧中之一豪也。后少其比者,前以方支道林不过矣”。这便让后人无可再评了。

看古人评古人,其中的字字珠玑,笔锋词利,入木三分都分外迷人。这寥寥几句,把贯休的不拘小节、铮铮傲骨、写意疏狂勾勒得很是浓重鲜活。

他爱憎分明,关心人民疾苦,痛恨贪官污吏。他曾作:“霰雨灂灂,风吼如斸。有叟有叟,暮投我宿。吁叹自语,云太守酷。如何如何,掠脂斡肉。吴姬唱一曲,等闲破红束。韩娥唱一曲,锦段鲜照屋。宁知一曲两曲歌,曾使千人万人哭。不惟哭,亦白其头,饥其族。所以祥风不来,和气不复。蝗乎蠈乎,东西南北。”(《酷吏词》)他遣词用字古意凹凸筋瘦嶙峋,愤怒地谴责了贪官污吏欺压百姓的暴行。他不畏权势,傲骨铮铮,这首《献钱尚父》就讲的这样一个故事。

乾宁初年(公元894年),贯休开始云游天下。当时镇海军节度使、润州刺史钱镠以平定董昌之功,升任镇海镇东等军节度使,加衔“检校太尉兼中书令”。贯休自灵隐寺持诗前去祝贺(贯休喜交游,诗作中有许多酬作,他前半生都在各地颠沛,寻求一个安容之所,却一直因与人不和而四下流离),贺诗便是这首《献钱尚父》。钱镠见到贯休的贺诗,心下自然十分得意,但仍感意犹未尽。因为此时的钱镠已有问鼎之心,不以统辖十四州与得封“万户侯”为满足,他想进一步扩大地盘,力图成为雄踞一方的霸主。于是乎钱镠便传令贯休,要他将“十四州”改为“四十州”,改后才许相见。贯休那样桀骜不驯的人哪里容得下如此轻慢,亦不满钱镠日益膨胀的政治野心,便愤然宣言:州亦难添,诗亦难改,余孤云野鹤,何天不可飞?当天便卷了衣钵拂袖而去。

却说钱镠,盐贩出身,自幼不喜文而好武,后在董昌手下从军,一路摸爬,最终成了吴王,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贯休遇见钱镠的时候也只能算是错误的时间下的相遇,那时的钱镠刚从小兵发迹,那种平民骨子里的小农思想作祟,铺张骄奢都上来了。即便后来受了他父亲的训,收敛了一段时间,终还是忍不住奢侈起来。但是在本质上,他确实是个勤勉为民的好皇帝,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平凡男子。那句有名的“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便是出自他写给爱妃的书信,其中的温暖呵护,每每读起都口齿留香。

其实很多时候,事情的对错真的很难评价。专看钱镠对贯休的态度,只觉得这是轻狂不明,真是个昏君,可是看到钱镠的政绩和治国理念,却又不得不佩服,他能以一己之力做到如此地步确实不易。只能说人各有志,心中缩容各有不同。

再说回贯休,看他的诗“贵逼人来不自由”和“谁羡当时万户侯”,便能明了他那不畏钱权不喜羁绊洒脱脱来洒脱脱去的个性,从“东南永作金天柱”的豪气,就能知了“十四州”改“四十州”的霸气岂是他胸中之物,僧人的心胸是超凡脱俗的,他心中的“满堂花”和钱镠心中的“满堂花”岂是同等之物,如何能改;“鼓角揭天”“风涛动地”的囊括岂是“四十州”的豪情,又岂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世俗。天地间的豪迈和世俗的温情岂能同日而语。

僧人的空无,造就他落落大度、不拘小节、好云游天下的性格。难怪他会回诗云:“州难添,诗也难改,孤云野鹤,何天不可飞?”他那样自在随心的一个人,哪里会那样地为钱镠折腰,拂袖之后便离开越州,到荆州。荆南节度使成汭对贯休还比较客气,安置他在龙兴寺住。过一段时间后,关系便逐渐疏远。有一年,成汭生日,献诗祝寿者百余人,贯休也在其中。因为献诗的人多,成汭无法亲自过目,便委托慕僚郑准品评。郑准对贯休的诗才非常嫉妒,就给贯休评了个第三,贯休自是不服。后来有次成汭向贯休请教书法上的问题,不巧贯休正因生日献诗受辱而闷着一肚子气,便借此机会发泄,说:“此事须登坛可授,安得草草而言!”成汭听后也很恼火,又因身边一些人乘机进谗言,于是贯休又被驱逐出江陵。

我有一端绮,花彩鸾凤群。佳人金错刀,何以裁此文。我有白云琴,朴斫天地精。俚耳不使闻,虑同众乐听。指指法仙法,声声圣人声。一弹四时和,再弹中古清。庭前梧桐枝,飒飒南风生。还希师旷怀,见我心不轻。——《上裴大夫二首》

我尤爱贯休那胸中锦绣万丈、山河万里的大气;亦爱他古拙脱俗的想象和那颗清闲自在心。僧人对世间万物的看法自有禅意,他已经超出世人很远。他在《天台老僧》中写道:“独住无人处,松龛岳色侵。僧中九十腊,云外一生心。白发垂不剃,青眸笑转深。犹能指孤月,为我暂开襟。”那一句“僧中九十腊,云外一生心”真是让人无比向往。原来那云外之心才是他一生的追求。

贯休除了善于诗画,又擅书法,号为姜体。后人评他:“工草隶,南土皆比之怀素”“作字尤奇崛,至草书益胜,峻之状可以想见其人”。都说字如其人,由此可见贯休本身确实是个张狂不羁的奇士,这点又和济公的癫狂形象有那么点儿微妙的相同。

世间真性情的人往往为俗世不容,仿佛高大的身影背后一定要有那些鬼祟的小人才算完美一般,贯休对国内民生的关怀使他从未放弃过对国家前途的信心。他在尘世间流离,却以一种闲云野鹤般的姿态,旁若无人地招摇过市,让那些小人得逞之后都不能笑得畅快。再后来,贯休的弟子劝他入蜀,他便又到了四川。到四川后,贯休向前蜀主王建献了一诗:“河北江东处处灾,唯闻全蜀少尘埃。一瓶一钵垂垂老,万水千山得得来。秦苑幽栖多胜景,巴歈陈贡愧非才。自惭林薮龙钟者,亦得来登郭隗台。”(《陈情献蜀皇帝》)至此,贯休终于找到自己一生的归属,找到了一个赏识自己的上司,完成了政治抱负和传播信仰的光荣使命,于乾化二年(公元912年)终于所居,享寿八十一岁。

你在虚空中弹奏白云琴,缥缈的白云幻化成清风,平静了世人纷杂的心湖。我匍匐在地,掌心传来温热沉缓的跳动,我知,你在任何一处。

你仰望着夜空,微弱的星光点燃灵魂深处的业火。我只是人间惆怅客,在日月间纵横驰骋,在无法预知的世界,我知,你是昂然的唯一。

在曲终人散后,你抱琴独立,虽然花开时节,却是落红满地。此刻,颠沛流离,痴言妄语,都化作你衣袂的翩翩。我远远观望,为你屏息,四面而来的狂风里,我知,你将用一生谱写这部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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