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酬傅处士次韵》原文赏析-顾炎武作品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7 18:43

又酬傅处士次韵原文

又酬傅处士次韵

顾炎武

愁听关塞遍吹笳,不见中原有战车。

三户已亡熊绎国,一成犹启少康家。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

待得汉廷明诏近,五湖同觅钓鱼槎。

又酬傅处士次韵赏析

傅处士,即明亡隐居的傅山,有强烈的民族气节,其诗有“生憎褚彦兴齐国,喜道陶潜是晋人”,表示对有无大节者的爱憎。顾炎武很器重他,在《广师篇》说过:“萧然物外,自得天机,吾不如傅青主。”康熙二年(1663),作者游山西,拜访了他,相互唱和,留诗三首。此为其一。

当时抗清形势已转入最后的低潮,除台湾郑成功一旗独竖外,其余荡然无存,明宗室夷除零落。诗人同题其一之“陵阙生哀回夕照,河山垂泪发春花”,就是当时局势的写照,心情是极为压抑的。故此首起句即沉沉地感叹:“愁听关塞遍吹笳,不见中原有战车。”此年前(康熙元年),作者拜谒十三陵后,“折而南,谒恒岳,逾井陉,抵太原”,所见清政愈趋巩固,统治更为严密,欲访寻遗民同志抗清,比起在顺治年间的“岂有田子春,尚守卢龙塞”(《玉田道中》)的寻觅更为困顿。足迹所至,关塞遍布清军,响彻着敌军的号角笳声,北方大地压根儿看不到抗清复明的武装力量——战车(作者《郡国利病书》记有戚继光以车骑合练语)。期见而“不见”,不忍所见却“愁听满耳”,强清和亡明消长如此,残酷的现实,不能不使这位复明斗士发出挥戈返日无望的浩叹——“三户已亡熊绎国”!“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国南民的雄声,曾给予他多少希望,然而历史却按着悲剧航道推进,如同虎狼之秦扫灭楚国一样,南明也早“已亡”殆尽,这自然就促迫诗人有陵阙生哀,河山垂泪的揪心痛楚了。

但对于顾炎武这样历经磨难的人,反清的烈火是不会随着局势的不断恶化而熄灭的。南明虽则复归无望,则继而转为寄托华夏人民“必有圣人,以继周汉”“如冬复如春,日月如更旦”(《书女娲庙》),反清灭清的希望依然在胸中熊熊燃烧,而每见于篇什,畅发“合见文公还晋国,应随苏武入长安”(《十九年元旦》)的高唱;企望“汤降文生自不迟,吾将翘足而待之”(《羌胡行》)的机运到来。诗人于艰难中仍望势转时来,夏后重祀,甚至振臂高呼:“不见风陵之堆高突兀,没入河中寻复出,天回地转无多日。”(《书女娲庙》)正是这种“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的浩然之志,使他穷且益坚,老而弥笃。他在明统已绝的去年,获悉南明永历帝被处死在云南,就郁积着“时来夏后还重祀,识定凡君自未亡”(《三月十九日有事于宫时闻缅国之报》)的期望。积念重现,而想起《左传·哀公元年》记载的上古夏后少康,遇难逃奔有虞,邑地仅有田一成(方十里为“成”),有众一旋,犹能以收复民,复禹之绩。他认为少康中兴史迟早会重现,故迸发出“一成犹启少康家”的热望,此句的“犹启”和上句的“死亡”,转折迅疾,可以想见,诗人的热血在胸中奔突。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是对上联“已亡”“犹启”的进一步生发。希望充怀,生机勃发,热衷流注,难以遏止。两句一意,一气浩瀚流转,沛然莫能御之。这是诗人至死不息的生命之歌,其笔力之老健,精力之弥满,比起去年的“远路不须愁日暮,老年终日望河清”(《五十初度时在昌平》),更具热望和张力。这耀人眼目的老树著花、动人心魄的苍龙行雨,激励来者,足传千古。这里的“还”“更”和颔联的“犹”字,长气贯注,与“已”字在气脉上前后拗折、顿挫,沉毅雄厚。

涌现于尾联的是个雨过花开、春光融融的结尾,“待得汉廷明诏近,五湖同觅钓鱼槎”,是说等到天回地转、故国恢复之日,那时自己将功成身退,像范蠡重兴越国后即悠游五湖,再去过几天隐居消散的日子。傅山明亡隐居,着道士装行医,表示对新朝的反感。其《晤言宁人先生还村途中叹息有诗》有句云“方外不娴新世界”,虽含冷嘲,但毕竟缺乏一种斗争姿态。顾炎武这首和诗,向朋友袒露炽热胸怀,这两句是他美好的理想,也寄寓着对友人热切的劝慰,委婉地指出现在还不是隐居轻松之时,希望傅山也能老树著花(傅长顾七岁,时年五十八)奋起斗争,不要过早地就去“临风吹短笛,劚雪荷长镵”(《赠傅处士》),此即“待得”“同觅”的另一层意思。如果寻思不错,那么这首应酬诗,就确实“无一应酬语”(近人徐颂洛语)。

这种锋芒外露的诗篇,在当时随时会带来杀身灭族的惨祸,故傅山就有“天涯之子对,真气不吾缄”的感慨。清代文字狱是出名的,就在作者写这首诗的同年,《明史》文字狱案发,庄廷被开棺戮尸,株连所及,凡杀七十二人,发配数百人。读其诗,足令后之伏案披卷者长坐肃然。

(魏耕原)

【作者】

顾炎武(1613-1682),本名继坤,更名绛,字忠清,后改名炎武,字宁人,号亭林,江苏昆山亭林镇人。明末,曾参与“复社”反宦官、权贵的斗争。清兵南下,南明覆亡后,又积极参加昆山、嘉定一带的人民抗清起义,失败后,游历华北等地,纠合同道,不忘复国。晚年居华阴,卒于曲沃。其学识广博精深,且精力过人,对国家的典章制度、郡邑掌故、天文仪象、河漕、兵农及经史百家、音韵训诂之学都有精当的见解。其诗学杜甫,或托物寄兴,或吊古伤今,均表现他高尚的民族气节,风格苍凉沉郁、慷慨悲壮。有《日知录》《天下郡国利病书》《音学五书》《亭林诗文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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