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作品原文
燕歌行
高适
开元二十六年(738),客有从御史大夫张公出塞而还者,作《燕歌行》以示适,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著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燕歌行注释译文
【注释】
①燕歌行:乐府旧题《相和歌·平调》曲名,内容多写征戍离别相思之情。
②元戎:主帅,此指幽州节度使张守硅。
③和(hè):依照别人的内容、体裁或韵律写诗作答。
④汉家:汉朝。唐代作家往往借汉称唐。烟尘:指战争。
⑤非常:特别。赐颜色:赏识,给面子。
⑥逶迤(wēiyí):连绵不断的样子。碣石:山名,在河北省昌黎县。
⑦单(chán)于:匈奴首领的称号,这里泛指敌方的首领。猎火:打猎时燃起的火。
⑧“胡骑”句:是说敌人的骑兵趁风雨交加的时候猛冲过来。凭陵:倚仗某种有利条件。
⑨帐下:军帅的营帐之中。
⑩斗兵稀:守城的战士已经不多了。
⑪“力尽”句:是指广大士兵拼死苦战,也未能解除敌人的重围。
⑫少妇:征戍战士之妻。
⑬蓟北:泛指今河北、东北边地。
⑭绝域:极远的边地。更何有:无际的荒野什么也没有。
⑮寒声:此处指刁斗声。刁斗:军用铜器,容量一斗。白天用作炊具,晚间用来打更。
⑯“死节”句:是说战士们为国捐躯,难道是为了博取个人的功勋?
⑰李将军:汉代名将李广。
【译文1】
开元二十六年,有个朋友跟随主帅出塞征战回来。写了首《燕歌行》给我看,我对这次远征戍边也有感受,因而也作了一首和诗。战火的烟云发生在边境东北,将士们离家去扫荡残敌。男子汉应当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何况天子格外地赐予浩荡皇恩。鸣金擂鼓,大军奔赴榆关,旌旗连绵不断行进于碣石山间。校尉的紧急军事文书传出沙漠,单于南侵的战火已烧到狼山。辽阔的连续边疆景象萧条,敌寇的攻势挟风带雨很猖狂。战士们奋勇杀敌阵亡过半,将军帐内美女犹在歌舞。深秋的大漠,遍地荒草,残阳孤城,伤亡惨重。身受皇恩的主将经常轻敌,士卒拼死力战还是难解重围。战士们驻守在边关长年辛苦,离别后亲人思念泪如雨下。少妇在城南悲痛得肝肠寸断,战士在蓟北空自回首望乡叹。战争的形势动荡不宁难预测,地域偏远荒凉无人烟。一整天唯见杀气腾腾,深夜寒风中只听见刁斗声声。战士面对着纷纷的刀光血影,只想为国捐躯不为博取个人功勋。君不见,征战沙场残酷而艰苦,难怪人们至今仍在怀念李广将军。
【译文2】
开元二十六年,有客人随从主帅出塞返回内地,作《燕歌行》给我看。有感于出征之事,因而和诗。汉代战乱多发生在东北边境,将士们离家去杀凶残之敌。男儿有志就愿意驰骋疆场,何况天子还特别加以奖励。鸣金击鼓浩浩荡荡下榆关,旌旗飘荡连绵直到碣石山。校尉将紧急文书传过瀚海,单于打猎的篝火映照狼山。山川萧条直到边境的尽头,胡兵入侵来势如狂风暴雨。战士浴血奋战有大半阵亡,将军帐中美人还欢歌曼舞。深秋沙漠里野草已经枯黄,孤城近黄昏士兵越来越少。边将身受国恩竟轻敌误国,战士死战仍难解关山重围。长年守边疆征人辛苦劳累,家中妻子念丈夫痛苦流泪。少妇伫立城南伤心欲断肠,征人在蓟北望乡空自叹息。战乱形势动荡哪里可猜度,边疆除了荒漠无任何东西。早中晚三时杀气化作阵云,整夜只听到凄寒的刁斗声。短兵相接刀刃上血滴纷飞,为国献身岂能顾个人功勋。君不见沙场上争战多残酷,至今人们还怀念李广将军。
燕歌行赏析评点
【赏析1】
这首边塞诗,最能代表高诗慷慨激昂、豪放悲壮的风格,引得千古传诵。诗人以浓缩的笔墨,写了一次战争的全过程。全诗层次分明,战事的方位、性质以及氛围,士卒的苦战,军中苦乐不均的矛盾,都有很生动的描述,不仅深化了作品的主题,也突出了诗人的爱憎感情谴责昏庸无能的主将。诗人运用对比的手法,将敌我对比,今昔对比,征人与思妇对比,将帅与战士对比,增强了艺术感染力。诗人在用韵上也极讲究,诗中语句多用骈偶排比,构成了全诗抑扬顿挫、跌宕悠扬的艺术风格。
《燕歌行》是古乐府平调曲名,燕地自古为北方边疆,征戍不绝,故该调多写征人思妇离别之情,现存最早的曹丕的《燕歌行》以及唐代高适的《燕歌行》皆如此。刘因此诗虽沿用乐府古题,但内容上却不是写离别,而是借燕地怀古发伤时忧乱之思;形式上亦不沿用七言旧制而改用五言。
战国时的燕国下都在今河北易县,诗人在一次岁暮时经过此地,有感于燕赵多慷慨悲歌、干戈征伐之事,遂情景相生,写下了这篇伤时忧乱的悲歌。
开篇伊始,诗人即运笔生风,由远而近,渲染出一种悲壮苍凉的氛围,笼罩全篇:从北方蓟门吹来阵阵寒气逼人的悲风,使平静的易水寒波顿起,汹涌澎湃。四周山川草木仿佛愀然变色,旅行在外的游子也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悲壮凄怆的燕歌。“蓟门”遗址在今北京西直门北。明人蒋一葵《长安客话》:“今德胜门外有土城关,相传古蓟门遗址,亦曰蓟丘。”蓟门自古为北方侵略者入侵的大门,唐代诗人陈子昂随军征契丹时曾登蓟丘怀古,高适也曾送兵到此。那么从蓟门吹来的“悲风”也就是从元朝首都刮来的“悲风”,它使人联想到又将策动南侵战争的某种象征,与诗人《白雁行》中“北风初起易水寒”的比兴意义应当相近。“易水”是战国时燕赵的分界线,燕太子丹为免于被强秦所吞,特派荆轲去刺秦王,曾在此饯别。荆轲那首“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歌,或许犹在诗人耳畔回响。刘因生逢元初干戈四起、满目疮痍、改朝换代、礼乐废弛的年代,身临燕下都之时,怎能不感慨万端,悲从中来呢?故笔端之景:“悲风”“寒波”无不染上悲凉意味。而燕歌(燕地之歌)自来其声悲壮,故庾信《哀江南赋序》有“燕歌远别,悲不自胜”之句。风波云物,游子燕歌,可谓情景相生,交互感应的意象。虽然首二句似从曹植《野田黄雀行》中“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蜕化而来,但其内涵和韵味有别。“燕歌在何处”以下四句点明了诗人身临其境的时间、地点,在意脉上形成了以燕下都为中心的纵横开阖,在手法上用这几句叙事作一跌宕,成为承上写景、启下抒情的枢纽,从而将景、事、情、理融为一体。“盘郁”,意谓曲折盛美。“山阿”指山中曲折之处。“武阳”是郡名,隋改魏州为武阳郡,治贵乡(今河北大名北)。“岁晚”,即将近年底。以上八句为第一层,写诗人经过燕下都时的悲凉气氛。
从“青丘”句到篇末为第二层,抒发诗人感慨古今、伤时忧乱之情。“青丘”,在山东乐安(今惠民)县北,相传齐景公常畋猎于此(见《读史方舆纪要》)。那里有清水泊,即古之青丘,一名青丘泺(清《一统志》)。司马相如《子虚赋》有“秋田乎青丘”,盖亦指此。诗人面对眼前迤逦东去的燕山,目光和思绪自然顺着山的走向直抵东边海岸,想到古代燕齐国土遥相连接,而古往今来这巍峨绵亘的燕山经历了多少次战争的风风雨雨!当年燕国名将乐毅率兵伐齐,一连攻下齐国七十余城,皆属于燕国的郡县(见《史记·乐毅列传》);后来秦国“带河山之险,悬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史记·高祖本纪》)。“百二秦山河”形容其边防牢固,国力强盛。诗人回顾了从东周列国纷争到强秦统一,其间干戈争夺何曾间断?然后笔锋一转,遗憾地喟叹说:在学问道术上虽然产生了像管仲、乐毅那样辅佐齐、燕国君称霸的将相,但却放弃了孔孟(丘、轲)所提倡的仁义礼乐的文明王道,致使敦厚淳朴的人民,如俎上鱼肉般地任人宰割,而统治者们只知道争权夺利以建霸业,谁能想到停止战争与民休养生息呢?往事如烟已然如此,后来的形势又能如何呢?言外之意,窥古而知今,举一而反三,后代统治者崇尚霸道掠夺决不会逊于前代。刘因是理学家,主张仁义王道,自然认为“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对于元初以武力征服南宋,又连年用兵于四夷(如屡征日本、缅甸、安南、占城等)的穷兵黩武、劳民伤财的做法,当然是反感的。他之所以自号“雷溪真隐”,再三辞绝元朝征辟,盖认为天下无道,不足与为。但他又不便直说明言,故只以“往事”而讽“后事”,含意隐微,用心良苦。结尾二句斥后唐明宗女婿石敬瑭为了做“儿皇帝”,甚至引契丹兵来灭后唐,以割让燕云十六州与契丹、并岁贡帛三十万匹为代价(见《旧五代史·晋高祖纪》),可谓丧权辱国的无耻之尤!作为诗人家乡的燕云十六州从此沦丧敌手,有宋一代懦弱无能也未能收复,其后金元更代易手,燕齐又屡遭兵燹,生灵涂炭……缅怀古今,世事沧桑,那苍凉的燕山留下了多少征服者铁蹄的印迹,古老的易水流淌过多少黎民的血泪啊!诗人一腔绵绵的哀思难尽,故以“曲终哀思多”戛然而止,回应首句“悲风”,把言外的“伤今”之意,留给读者联想、填补。
此诗用兵府旧题,却突破写思妇离别的传统,而写干戈兴亡的重大主题,且又是燕地诗人在燕下都吟唱的“燕歌行”,故不仅贵在内容创新,而且感受尤为真切动人。诗中但以咏史怀古来影射现实,“伤今”亦只用景物渲染比兴,点到即止,堪称隐微含蓄,用意深沉。全诗感情凄怆激楚,始写景,中叙事,再抒情议论,无不沉郁顿挫,荡气回肠,构成苍凉悲壮的风格。
(熊笃)
【赏析2】
这是一首以暴露问题为主的边塞诗。原序中“张公”指张守珪,当时以辅国大将军兼御史大夫,主持北边对契丹奚幼族的军事。诗中所写,却综合了诗人在蓟门的见闻,不限于一人一事,是对当时整个边塞战争的更高的艺术概括,既有现实针对性,又有典型性。
全诗四句一解。“汉家烟尘”四句,写唐军将士慷慨辞阙奔赴东北边防的情况。当时营州(今辽宁朝阳县)以北是契丹和奚族,两蕃在开元三年(715)内附于唐,玄宗复置松漠、饶乐两都督府,认其酋长为都督,先后以五公主和亲于两蕃,而契丹内部实力人物可突干擅行废立,多次弑其酋长。唐虽一再迁就,但可突干于开元十八年(730)又杀其主李邵固,并胁迫奚族叛唐降突厥,并为边患,此后唐与二蕃的战争连年不断。故诗云“汉家烟尘在东北”。开元二十二年(734)六月,张守珪大破契丹,斩其王屈利及可突干,然余党犹未平,不久又叛唐,“残贼”指此。首二句以“汉家”“汉将”开篇,是谓同纽,造成一种连贯的气势,突出的是一种同仇敌忾的民族意识。继二句以“本自”“非常”呼应递进,言“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杜甫《后出塞》),本来就该驰骋沙场,何况天子十分赏脸,奖励有加,所以士气之高可以想见。
“摐金伐鼓”四句,写唐军赴边途中的情况。古时军中以金、鼓为乐节止进退,所谓“击鼓进军”“鸣金收兵”,故诗云“摐金伐鼓”;因为是从朝廷到边地,故云“下榆关(即山海关)”;“旌旆逶迤”则形象生动地写出了出征队伍的阵容浩大,也写出了行军道路的崎岖。这两句勾勒出一幅壮观的行军图,下二句则通过快马羽书,写出军情紧急。古代少数民族打仗前行较猎以为演习,“狼山”(狼居胥山,属阴山山脉,在今内蒙古),此泛指边塞的山,“猎火照狼山”则暗示敌人又发起进攻。诗的音情由雄壮转为急促。
“山川萧条”四句,写沙场的苦战和军中的苦乐不均。边地连年交战,耕地减少的同时,沙场扩大;敌方是强悍的骑兵,其来势如狂风骤雨。面对如此强敌,战争的惨烈可想而知,“战士军前半死生”啊。写到这里,笔锋一宕,出现了军中帐内将军沉湎女乐的情景,这里是一片轻歌曼舞,哪里感觉得到半点硝烟的气氛。这样的将军,又怎能指望他身先士卒?这样的军队,又怎样去战胜敌人?一面是壮烈的牺牲,一面是赤裸裸的荒淫。尽管士卒已竭其全力,但指挥不得其人,战斗的结果不容乐观。
“大漠穷秋”四句,写战斗的失利和士卒的悲哀。时正秋末,“匈奴草黄马正肥”(唐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敌人得天时之利,唐军则上下离心,经过一场恶战,到傍晚时分,只剩少数士卒稀稀落落生返孤城。诗中“孤城”“落日”和衰草构成惨淡悲凉的气氛,渲染出战局失利的悲哀。战士们怀着保家卫国的忠勇,从来作战奋不顾身(“身当恩遇常轻敌”句回应前文“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然而“力尽关山未解围”--边患依然未能解除,这原因不能不令人深思。尽管诗人未能直说“左贤未遁旌竿折,过在将军不在兵”(唐代常建《塞下》),但意思是很清楚的了。从此以后,战争就要旷日持久地进行下去,带给人民沉重的负担和痛苦。
“铁衣远戍”四句,写战士久戍不归,与思妇两地相思之苦。长安城南是居民区(城北为宫室所在),城南蓟北,远隔天涯,两地相思,一例承受着战争的痛苦。四句用回文反复的方式,一句征夫(“铁衣”),一句少妇(“玉箸”),再一句少妇,一句征夫。先用借代藻饰,再出本辞,隐显往复之间,道出无限缠绵悱侧之思。
“边庭飘飖”四句,写军中生活的紧张和苦寒。边地极目,一片荒凉,“那可度”就地域言是辽阔,承上文言则曰归无期;“更何有,”是指没有庄稼,没有牛羊,也就是没有和平。战争僵持,两军对垒,随时都可能发生战斗。早午晚三时,前线都是战云密布,杀气不消;深夜刁斗传出的寒声,则暗示着战士连睡觉也绷紧神经,睁着一只眼睛。此即《木兰诗》所谓“朔气传金铎,寒光照铁衣”,李白所补谓“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塞下曲》),岑参所谓“将军金甲夜不脱”“风头如刀面如割”(《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陈毅所谓“风击悬冰碎万瓶,野营人对雪光横;遥闻敌垒吹寒角,持枪倚枕到天明”(《雪中野营闻警》)。
“相看白刃”四句,是点明全诗的题旨,以引起人们的深思。前两句再次照应“男儿本自重横行”及“身当恩遇常轻敌”,重申战士卫国的忠勇--尽管有室家之私,他们出以国家民族之大义,出生入死,奋勇拼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身家性命尚且不顾,还看重什么个人名位!一篇之中,凡三致意,“岂顾勋,三字则进了一层。然后有力地跌出唯一的不满,唯一的无法容忍,那就是对将帅的不体恤士兵、无安边之良策造成无谓的牺牲,因此,这些连死都不怕的汉子才大声叫出了“征战苦”,并渴望古之良将复生于今日。
诗中“李将军”,指战国赵之良将李牧,或汉之飞将军李广。高适在诗中不止一次赞美过李牧,如“李牧制儋兰,遗风岂寂寞”(《睢阳酬别畅大判官》),“惟昔李将军,按节出此都。总戎扫大漠,一战擒单于”(《塞上》)。据《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载,牧守赵北边时,厚遇战士,养精蓄锐数岁,然后出击,大破匈奴十余万骑,其后十余岁,匈奴不敢近赵之边城。李白诗云:“不见征戍儿,岂知关山苦。李牧今不在,边人饲豺虎。”(《古风》)即与此诗结句同意。又《史记·李将军列传》载,广廉洁,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战士共之,天乏绝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未尝食;宽缓不苛,故士卒乐为之用。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或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其事迹与李牧相近,王昌龄诗云“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出塞》),与此诗结句亦相似。所以两说均可通。
《燕歌行》是盛唐边塞诗的力作之一。全诗展示的思想内容及生活内容,无论就深度还是广度而言,在边塞诗中均首屈一指。诗中不仅写了行军和战斗的过程和场面,而且是全方位、多角度展开描写,诗中涉及表现人物有天子、将军、士兵、思妇和敌人,而又能集中到一点,即揭露军中矛盾、表现士兵对将帅不得其人的愤慨及人民对和平生活的向往。所以尽管面铺得很广,主题思想却很集中、很突出。与内容的丰富性相应,诗在写法上双管齐下,主次分明,形象丰满,气势开阔。全诗以刻画边防战士的集体形象为主,按其辞阙、赴边、激战、乡思、警戒和怅怨为主要线索展开描写,交织以天子送行、胡骑猖獗、将帅腐朽、少妇愁思等内容,有纵向发展,有横向延伸。就空间而言,涉及长安、榆关、碣石、瀚海、狼山、蓟北等,使诗篇具有尺幅千里、坐役万景的气势感。直抒胸臆的同时,使用了景物描写烘托气氛,有助于抒情。
诗中写激战的同时,多次展现边庭荒凉的景象,如“山川萧条极边土”,“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通过对沙场荒凉的渲染,增加了悲壮惨苦的抒情气氛。“词浅意深,铺排中即为讽刺”(明王夫之《唐诗评选》)。诗中并没有多少直接批判的语言,而更多地运用形象来说话,如“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二句,其效果有如电影的蒙太奇语言,通过前线和帅帐两个画面的组接,批判的力度胜过千言万语。又如“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用吁叹的语调传达出许多言外之意,令人不禁要问个为什么。“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只言对古之良将的怀念,而对今日将帅之不得其人,尤其是一种辛辣的讽刺。
诗虽为七言古体,却适当吸收了近体的骈偶和调声,如“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等等,都相当工整;同时也继承了“四杰体”四句转韵、平仄互换的调式;除偶尔点染(用“铁衣”“玉箸”代征夫、少妇以避复),洗空藻绘,故全诗既音调嘹亮,又浑厚老成,纯乎唐音矣。
“燕歌行”原为乐府古题,取材于征夫思妇的离愁别恨,从曹丕首倡以来,陆机、谢灵运、庚信等有拟作,然一般不出这一范围,唯庚信加入了个人身世之感,算是有一些创新。高适此诗虽然在写征夫思妇两地相思这一点上与古辞有联系,但写作的重心已转移到边塞问题上来,大大增加了社会意义,可谓推陈出新。
(周啸天)
【赏析3】
狼烟四起,鼓声震天,寒风萧瑟,战云密布。沙场上的喧嚣声、拼杀声、兵器交接声不绝于耳,原本黄色的沙土已变成了深褐色,广袤的土地上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八年前的初夏,契丹族可突干杀死国王李召固,并胁迫奚族叛唐降突厥,至此唐朝与契丹、奚族的战争拉开了序幕。
久战必乏。也许一开始将士们还抱着满腔热血,文人墨客还怀揣了理想纷纷弃笔从戎,打了胜仗举国欢庆,吃了败仗战意更强--但是八年的时光,足够千百家庭感受到离别之苦,亡人之痛;足够万千将士产生麻木疲乏之感;足够一些文人从狂热中清醒,放低视线回到民间疾苦中,发出强烈的嘲讽和质疑。
高适便是其中一员。他字达夫,一字仲武,是唐代著名的边塞诗人。他笔力雄健,气势奔放,盛唐时期所特有的奋发进取、蓬勃向上的精神在他的诗作中很好地体现出来。他少年时贫困,却有游侠之风,一心希望能够建功立业。看他字“仲武”便知,当年弃笔从戎的书生中肯定有他一份。然而在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战争开始的第八个年头的时候,这个热衷功名的年少书生终于变成了军队的冷面判官,对着天子皇城发出了他此生最响亮的声音。
《燕歌行》据传是曹丕所创,属于《相和歌》中的《平调曲》,曹丕的两首《燕歌行》写的都是女子秋思,因而后人也大都学他作闺怨诗。将《燕歌行》赋予边塞题材的第一人便是高适,他独辟蹊径,用旧题写新事,给乐府题材注入了新的活力。
另外需要指出的,是关于诗首的小序:“开元二十六年,客有从御史大夫张公出塞而还者,作《燕歌行》以示适。而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其中张公指的是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曾拜辅国大将军、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张守珪派安禄山讨奚、契丹,结果“禄山恃勇轻进,为虏所败”。二十六年(公元738年),幽州将赵堪、白真陀罗矫张守珪之命,逼迫乌知义再次出兵讨奚、契丹,结果先胜后败。“守珪隐其状,而妄奏克获之功。”高适对相隔两年的两连败感叹颇多,心下激愤,因写此篇。他一面是谴责在皇帝鼓励下骄傲轻敌的将领的荒谬失职,造成战争失败,使广大兵士受到极大的痛苦和牺牲;另一面却是同情广大兵士,讽刺和愤恨不恤兵士的将军。
这首歌行一共十四句,分为四大块,分别描写了出师、开战、望归与殉国。完整得似乎放映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剧目,从鲜衣怒马到折戟沉沙,从翘首望归到黯然伤逝,短短十四句,浓缩的是一国百姓的心酸血泪。
东北方战事骤起,全国青年男儿征召入军,去往遥远的未知地追击残寇。临行前,点将台上,天子给予不同寻常的娇宠,年轻的将领满面荣光,不掩得色。昔日樊哙在吕后面前豪言“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时,季布便斥责他欺君当斩,可见“横行”便是恃勇
轻敌的代称,“男儿本自重横行”本身便已含贬义。唐汝询对此二句的评论是:“言烟尘在东北,原非犯我内地,汉将所破特余寇耳。盖此辈本重横行,天子乃厚加礼貌,能不生边衅乎?”也说明此理。既有娇宠将领的天子,又有得宠而骄的将领,轻敌铩羽的结局也全然不出人意料了。旌旗大展如乌云盖天,鼓角齐鸣似雷声滚滚,一路声势浩大地逶迤而至。可笑的是残寇如狼似虎,百万雄师却伤亡惨重,羽书飞驰,猎火照夜,鲸吞蚁噬,兵力不支。最后:“看明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军队行到无险可凭的开阔之地,胡军铁骑如暴雨狂袭,汉军奋起反击,顿时天昏地暗不辨死生,而此时,将领们却在安全的后方丝竹声声美女如云。喊杀声与琵琶语,生死肉搏与广袖细腰,暖帐中软玉温香,沙场上金戈铁马,强烈地对比出了将领与士兵的不同处境,亦揭露了其中尖锐的矛盾。大漠衰草,落日孤城,残兵败将收紧了战阵,背靠背地僵持着,空气一片凝滞。这时候的将领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轻敌,可大势已去。
城南少妇倚门翘首,但那“边庭飘摇那可度”?蓟北征人颓然低头,毕竟“绝域苍茫更何有”!她看着天气又冷了,手上的棉衣却不知该为谁添。她那咿呀学语的孩童睁着澄澈的眼眸问她要“爹爹”,她低下身去轻轻地抱、温柔地哄,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滑碎成一地晶莹。此去经年,相失万里,再见已无期。白日里是“杀气三时作阵云”,夜间唯有“寒声一夜传刁斗”,那骄奢的将领们,可心下有愧?
最终的最终,他们“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可悲又可叹的战士们,为着最朴实的信念,迸发出莫大的勇敢。相比之下那些将领,还有何颜面炫耀自己的“累累战功”。
从古至今所有的战士只有一个天职,便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当你成为一名战士的时候,你就已经抛开了一切思考,你的人生观价值观甚至你的曾经你的感情都不重要了,你就是一台战争机器,所需要的就是挥刀向前冲,没有恐惧不忍,也没有嗜血和狂热,只有对命令毫无条件没有评判的服从。
但是一个军队最强大的地方在于军魂,而将领则是形成军魂的关键所在。将领的人格魅力影响着整个军队的气质。儒将、智将、仁将、勇将、鬼将或者铁将,每种都各有特色。将领是士兵们的第二个父母,他们主宰着士兵的生死前途,他们是军队中的帝王,掌管着铁柱铜台之下的一方王国。
那些士兵们,却不曾预料到这样的未来。他们也许只是为了响应天子的激昂陈词,为了十年寒窗后心中憋闷的文人豪气,为了不空归夜月魂,便将自己的青春热血洒在了这片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可怜这满腔热血最终只是零落成泥,不留一点儿痕迹,反成他人笑柄,这生命流逝化成了数字,变成了耻辱,被人印在身上时刻想被抹杀,竟然没了最后的尊严,没了存在的意义。
士兵们舍生忘死为的不是金钱权力,也不是骄奢淫逸,为的是国家大义,为的是保护家乡或者仅仅是苟活。他们染满鲜血的手曾经也放飞过受伤的白鸽,战场的上空,盘旋的乌鸦低声哀鸣,白雾升腾,仿若逝者洁白的灵魂在游走,发出哀切的啜泣和呼唤。这可是想起了家中年迈的父母无人养,稚嫩的孩童无人教,新婚妻子无缘见?那千里之外的村落里,他所挂念的亲人是否听到了这生命轰然坍塌的巨响,是否莫名地感受到诀别而黯然泪下?大国扬威之下,有多少小家的白骨堆砌。
人生一世,有的人想死在床上,有的人想死在战场上,有的人则不在乎死在哪里,只想死在心所极处、目所穷处、山之绝顶、沧海尽头,而最好的,莫过于为自己值得的活过,并死得其所。
【赏析4】
《燕歌行》是唐代边塞诗中的优秀之作,清朝的赵熙称之为高适的“第一大篇”。其题目来自乐府《相和歌·平调曲》的题名。这首诗主要是赞扬士兵保卫国家的英勇精神,但也指出了将领的平庸和不负责任,同时指责了朝廷的用人不当。
高适北去蓟门的时间是开元十五年。开元二十年,他得知信安王李祎征讨奚、契丹,便去幽燕希望为其供职,但没能成功。开元二十一年之后,幽州节度使张守珪负责边关事务,开始时建立了不少战功。但后来据《资治通鉴》所载,开元二十四年,张命平卢讨击使安禄山讨奚、契丹,但“禄山恃勇轻进,为虏所败”。另据《旧唐书》载,赵堪、白真陀罗二人于开元二十六年假借张守珪的命令,逼迫平卢军使乌知义出兵攻奚、契丹,最后兵败,“守珪隐其状,而妄奏克获之功”。面对开元二十四年后的两次兵败,高适颇有感触,于是写下了这首诗。
该诗由三部分组成,以简洁的笔墨描写了一次战役。前八句是第一部分,写了出军的性质和战争的发生地。该八句诗有几个关键的地名——榆关、碣石、瀚海、狼山,概括了出征后经历的地方,将读者的情绪带入到战争的紧张气氛中。
中间的八句是第二部分——战争的失败。萧条的边境战场上,剽悍的“胡骑”突击过来。战士们浴血奋战,不顾生死。而那些不负责任的将领们此时却在美人帐中享乐。如此鲜明的对比,指明了战争失败的原因,那就是将领和士兵之间的不和谐。而这之后的阴郁的边塞景色——大漠穷秋、孤城落日,更是烘托出了兵败后士兵们的悲凉心情。
第三部分是最后十二句,写出了战士们的悲惨结局。“铁衣”和“少妇”两联对照着写出了征人和思妇的思念之苦,离别的伤感在这种写法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接下来,白天还是“杀气三时作阵云”,晚上就变成“寒声一夜传刁斗”的描写,让人生发出谁将士兵们推向死亡的质疑。最后,诗人用两联令人回味无穷的感慨结束全篇。
在这首诗中,诗人表达了对战士们的同情和对不负责任的将领的谴责。这主要是通过环境描写和对比手法等实现的。这也赋予该诗一种悲壮激越的苍凉之美。
该诗是边塞诗中的著名篇章,被人们广为传诵。这缘于其磅礴的战争气势、悲壮的氛围和深刻的思想内涵。同时,其和谐的音韵美和抑扬顿挫的节奏感也很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