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至原文
客至
杜甫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客至赏析
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千百年前的那些诗意情怀。那些竹林的放浪形骸、那些花间的诗酒流连,总让人心驰神往。如今,狂乱的人世间,那些动人的情节还有几人能记起?当人们陷于名缰利锁,还有谁记得,月下的黄昏,曾有人品茗赋诗;飘雪的冬夜,曾有人围炉煮酒?
这首诗作于诗人入蜀之初,在历尽颠沛流离之后,杜甫终于结束了长期漂泊的生涯,在成都西郊浣花溪头盖了一座草堂,暂时定居下来。久经离乱之后,他终于安居成都草堂,不久之后,有客人前来,内心的欢喜不言而喻。尽管我们印象中的杜甫总是忧国忧民,难得清静;但是至少,此时他远离了尘俗,在草堂的春水之畔,找到了安闲与快意。
有着济世安民之心的杜甫,何尝不愿停下来,与知己好友流连花间、把酒东风?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有山水相依、鸥鸟为伴,最是可以悠然如风。客人前来,临风对月,煮酒赋诗,更是无拘无束,醉意朦胧。其实,在杜甫心中,也有闲适与恬淡,只是很多时候,他惦记着天下苍生,便没有闲暇流连花前月下。
绿水缭绕,春意荡漾,这就是临江近水的成都草堂。鸥鸟性好猜疑,如人有机心,便不肯亲近,在古人笔下常常是与世无争、没有心机的隐者的伴侣。因此群鸥日日成群而至,不仅点出环境的清幽僻静,也写出诗人远离世间的真率忘俗;同时也说明:亲友云散,交游冷落,只见群鸥,不见其他来访者,闲逸的生活不免有几分单调和寂寞。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这个世上,值得我们为其敞开心扉的人其实并不多,能够与我们开怀对饮、无拘无束的人也不多。很多时候,尽管觥筹交错、高谈阔论,可是真心相交的人却没有几个。茫茫人世,多的是虚与委蛇,少的是真情真意;多的是见异思迁,少的是不离不弃。
杜甫等待的,定不是虚情假意的人,而是真正可以不必防备的知交好友。正因为如此,在好友到来的时候,他才会那样真诚相迎。花草遍地的庭院小路,从来没有因为迎客而打扫过,此时则细心扫去尘埃;茅屋的柴扉,从来都紧闭着,此时则为对方打开。散淡的日子中,佳客突然前来,向来闲适恬淡的主人不由得喜出望外。由这两句我们可以看出,来者是诗人极其看重的朋友。
因为居住在偏僻之地,远离街市,所以买不到美味佳肴;又因为家境贫寒,未酿新酒,只能拿味薄的隔年陈酒来招待客人。作者舍弃了其他情节,专取最能显示宾主情意的生活场景,着意描画。主人盛情招待,频频劝饮,却因力不从心,酒菜欠丰,而不免歉疚。这分明就是实在而又亲切的家常话,字里行间充满了融洽气氛。
想必,诗人的好友绝不会在意筵席是否丰盛。人与人相交,最重要的是意气相投、性情相合。可以倾谈月下,可以围炉煮酒,没有距离,没有拘束,就好。醉卧花间,颠倒迷离,也不觉得尴尬;粗茶淡饭,贫寒清苦,也不觉得赧颜。真正的朋友,真心相对,又怎会在意身外之物!
陶渊明曾说: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在这里,杜甫也是同样的心境。可以想见,两位挚友越喝酒意越浓、越喝兴致越高。于是诗人问客人是否愿意与邻家的老翁相对而饮,如果愿意的话,就隔着篱笆,召唤他过来,一起喝尽这最后几杯。无须事先约请,随意过从招饮,真率纯朴之人,才可以这样不虚伪、不矫饰。结尾两句真可谓峰回路转,别开生面。田园之乐,尽在其中。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这首《问刘十九》虽然短小,却让人回味无穷。如今,虽然年月荒芜、世事苍茫,但是总有人仍然记得曾经那些诗意的情节,记得旧时那些唯美的画面。飞雪连天的日子,邀好友小饮御寒,促膝夜话。有诗有酒,有琴有书,也就有了无限的快味。诗中蕴含生活气息,不加任何雕琢,信手拈来,细细品味,胜于醇酒,令人身心俱醉。
白居易,字乐天,晚年又号香山居士。少年时读书刻苦。贞元十六年中进士,十八年,与元稹同举书判拔萃科,之后诗坛元白齐名。十九年春,授秘书省校书郎。元和时曾任翰林学士、左拾遗、京兆府户曹参军。因得罪权贵,被贬江州司马。此后虽然还京,又因朝中朋党倾轧,于长庆二年请求外放,先后为杭州、苏州刺史。文宗大和元年,拜秘书监,第二年转刑部侍郎。后来曾任太子宾客、河南尹、太子少傅等职。会昌二年以刑部尚书致仕。在洛阳以诗、酒、禅、琴及山水自娱。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寒冷的冬天,若是独自度过,定然少不了凄寒寂寞。若是有知己在侧,围炉煮酒,则是完全不同的况味。这里,有绿蚁新酒,有红泥火炉,便也有了荒年岁月里的诗酒流连。
备下这美酒与炉火,只因那场暮雪眼看就要飘洒下来。可以想见,彼时森森的寒意阵阵袭来,自然免不了引起人们对酒的渴望。而且天色已晚,有闲可乘,除了围炉对酒,还有什么更适合消度这欲雪的黄昏呢?于是,白居易向刘十九发问:能否围着炉火共饮几杯?当然,诗人相见,有了美酒,也就有了诗情,也就有了醉意。酒逢知己,千杯也少,其后的醉意翩跹,就可想而知了。
诗写得很有诱惑力。对于刘十九来说,除了那火炉、那新酒、那飘雪,更有白居易的知己之情,那种渴望把酒共饮所表现出的友谊,让他神往和心醉。这样的年月、这样的时节,还有什么比围炉夜话更能温暖时光的呢?
千年以后,人们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些曾有的美好。独钓江雪也好,围炉煮酒也好;渔舟唱晚也好,踏雪寻梅也好,早已成了陈旧的记忆,很少有人想起。可是,沉迷于繁华的人们,又总是幻想着山水田园、云淡风轻。
生活,原本可以简简单单,平平淡淡。没有争斗,没有彷徨,没有妄求,没有机心。有绿水青山、芳草斜阳,便好;有小径炊烟、月白风清,便好。偶尔独自出门,行走天地,来去自由;偶尔邀三五知己,月下倾谈,花间漫步。若能如此,人生或许会少些惆怅、多些自在。尽管尘烟散漫,世事荒凉,但我们仍可以洗去尘埃,于山间,于云下,找到诗意和醉意。诗酒流连,并非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