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作品原文
月夜
杜甫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月夜作品赏析
唐代安史之乱,起于玄宗天宝十四年(755年)十一月。来年六月,潼关失守,长安沦陷,玄宗被迫逃往四川。从那时起,社会扰攘不安,人民受着战祸之苦,流离失所。杜甫携家出奔陕北,最后寄居鄜州。七月,肃宗李亨在甘肃灵武即位。杜甫听到消息,立刻辞别家小,只身奔赴灵武,希望为国效力,不料途中被安史叛军俘虏,押送长安软禁。他的妻子杨氏出身名门,温柔娴雅,性格坚毅刻苦。丈夫离家在外,她便一肩扛起家计重担。诗人在月夜下忆念远方的妻儿,写下了这首千古传诵的名作,字里行间流露着怜爱与疼惜,真情备至。
望月怀人、因月思家,在文学作品中是常见的题材。但杜甫使用新颖的手法传达其深沉的情感,不写自己思家,反说是家人在想念自己,因此更显特别。诗题“月夜”,表面写妻子孤独望月,其实在委婉诉说自己的游子哀愁。诗人并不知晓妻儿当时的情况,只不过通过心境投射,交织而成的形象却似乎更为真实了。
本诗所描写的并非热恋男女的缱绻缠绵,而是夫妻之间矢志不渝的信念,以及互相体贴关怀的深情。古诗曾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即是形容这种默默守候彼此的真爱,既如蒲苇般强韧,又似磐石般坚定不移。在烽火连天的乱世中,这对患难夫妻的真情至爱,令人感动。
诗的开头写着:今天晚上鄜州城上的月亮,大概只有我那闺中的妻子在独自仰看吧!当时诗人身陷贼营,心境寂寞苦痛,彻夜难眠,举头所见应是长安月,却不写“今夜长安月,客中只独看”,反而从“对面”着笔,想象此刻妻子必定也独自徘徊于月色之中。诗人对妻子有所思念,但只怕妻子对自己的思念,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诗人只身在外,当然是独自看月,然而妻子尚有儿女在旁,为什么也是“独看”呢?颔联“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作了回答。儿女年幼懵懂,既不知思念父亲,更不懂体会母亲思念父亲的心情,自然不会陪着看月了。“遥怜”的“怜”,应是对妻子说的,儿女尚不解“忆长安”,所以并不可怜。真正令人心疼的,是独自负担全部痛苦的妻子,因为她连诉说衷情的对象也没有。此外,“怜”也是“爱”的意思。儿女可爱,虽不知父母衷情,却依然值得疼爱。
颈联进一步描绘妻子看月的情景。她久立望月,想必如云般的鬓发已被雾露沾湿,白玉似的手臂在清冷的月光下,一定也微觉寒意。“香雾”“清辉”表示月色之好;“鬟湿”“臂寒”凸显望月之久。值得留意的是,杜甫写这首诗时已经四十五岁了,想来他的妻子也非青春年少。杜甫常以“老妻”“瘦妻”形容她,如“老妻既异县,十口隔风雪”“瘦妻面复光,痴女头自栉”,何况在战乱流离中,怎会有“云鬟”“玉臂”这般美丽丰润的妆饰和体态呢?如此描写应有两个作用:第一,以丽句写悲凉,在极哀苦处用艳丽语句表现,反衬出诗人的一片伤心。第二,显示出作者一往情深、温柔敦厚的心怀。当他以深情贯注,任凭想象驰骋时,便不自觉地美化,甚至歌颂妻子了。这样的写法不但渲染出无比真挚之爱,也使人感受到诗人温煦美好的情意。
七、八两句是全诗的总结,暗示对团聚的强烈渴望。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双双倚着窗子,一起欣赏这样静好的月色,而将今日伤心的泪痕擦干呢?诗到此处,似乎是柳暗花明,隐约透露着光明的远景。但这种期盼却充满了不确定感,因为愿望能否成真,任谁也没有把握。在结构方面,末句的“双照”呼应了次句的“独看”。作者在诗中并没有明写今夜自己也在看月,但通过对“双照”的期盼,清楚将他的形象浮现出来,原来他也和闺中人一样都在“独看”,还各自涕泪纵横呢!全诗不用思念字眼,却已将思念情怀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首五言律诗借看月而抒发离愁,所抒发的不只是一般情况下的夫妇离别哀愁,也是动荡时代天下离乱的悲哀。诗人虽身处危境,对国家的前途仍深具信心,盼望着团圆的那一天,月光普照全天下成双成对的有情人。这样的一天,也就是国家重新得到安定、振兴的日子,“双照”的清辉中闪耀着四海升平的理想,意在言外。家与国,在诗人心中永远是密不可分的。
梁启超曾说:“我以为工部(指杜甫)可以当得起情圣的徽号,因为他情感的内容,是极丰富、真实而深刻的。他的表情方法又极熟练,能鞭辟到深处……中国文学界的写情圣手,没有人比得上,所以我叫他作情圣。”诚如其言,若说《月夜》写出了对亲人的深情,那么这首《梦李白》,便是表达对挚友真切情谊的经典之作: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
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肃宗乾元元年(758年),李白因永王李璘事件受到牵连,流放夜郎,生死未卜。杜甫远在北方,忧心忡忡,久而成梦。诗人通过梦境的描写,传达对李白的思念与担忧。
浮云终日飘来飘去,天涯故人却久望不至。“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所幸李白一往情深,魂魄频来探访。“告归”以下四句,描述梦中李白的幻影,他局促不安地诉苦道:“来一趟好不容易啊!江湖上风波迭起,真怕会沉船!”诗中还描写李白搔着满头花发,似乎在感叹辜负了平生壮志。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是历来传诵不衰的名句。长安尽是高冠华盖的权贵,唯独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穷途末路,困顿不堪,晚年更被拘囚放逐,如此哪还有什么“天网恢恢”可言呢?
李白的不朽,杜甫已然预见,只恨生前遭遇如此,纵使身后名垂千古,人已寂寞无知,又有何用!“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杜甫在沉痛的嗟叹中,寄托着对李白的崇高评价与无限情意。
(台北市立中正中学语文教师 骆姿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