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作品原文
月夜
杜甫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月夜作品赏析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迁客骚人佳侣怨偶“造分手而衔涕,感寂寞而伤神”。而在唐诗这浩瀚海洋里,又包含了多少离情别意,婉转愁肠。文人长于以物寄情,而又有何物能比千里共余辉的明月更能寄托离思呢?
安史之乱爆发后,社会混乱,生灵涂炭。杜甫在至德元年(公元756年)携家眷到鄜州避难,寄居羌村。同年七月,唐肃宗在灵武即位,八月,杜甫闻讯,将家眷安置在鄜州,只身奔赴肃宗所在。不幸中途被叛军所执,拘于长安。数月后潜逃出长安,假道到达凤翔。这首《月夜》便是杜甫身陷长安时所作。
彼时,被安禄山攻陷的长安城宫殿被焚烧,生灵涂炭,诗人被拘其中,触目所见,遍布疮痍,自己和国家皆是前程未卜,其忧心如焚,感时恨别之情,言之不尽。此情此景逢明月,更加心中如灼,思及家中妻儿,山川异所,唯有明月同照两地,想象此时家中妻子亦望月思念自己,其愁肠百结之状,实是一片忧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明月撩人相思,倍消磨人,张九龄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旧时人分别,天长路远,鸿雁在天鱼在水,别情难寄。也许只有明月,两地凝望,千里共婵娟。月之寄情,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望之伤怀,不望吧,连这伤怀也无处寄托,所以明月于离人,半是诱引,半是慰藉。月下之诗人,心驰鄜州,不可断绝。
古今伤别情诗,不可计数,杜甫此首《月夜》之格外动人,也在于其独特的视角,月出皎兮,诗人在长安思念妻子,可是诗人并不作如是写,而是写妻子在鄜州思念自己。我思念你,我思念你如何思念我,视角变换,这思念里便多了爱怜的成分。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情到深处,其义自现,诗人在长安望月,想象着,鄜州的月亮,也应是这样清辉无限吧,妻子独在家中,对月起愁思。其时战事混乱,别后不知君远近,道路阻长,会面无期,这思念里又平添忧伤惦念。战乱年月的离愁别绪,一面是“家书抵万金”的殷切,一面又是“反畏消息来”的忐忑,明月千里,诗人在此端寸心可可,想着妻子在家中亦如是焦心,可是儿女尚小,还不能体会妈妈的忧愁。
所以月光的美更加凄清,诗人想象妻子辗转难眠,步出卧房,中庭地白,徘徊良久,以至冷露无声云鬟湿,清辉玉臂愁难挽,独坐愁城,衷肠无处可诉之状,倍加怜惜,倍添思念。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诗人已经四十五岁了,用他自己的话说,“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既没有了“会当凌绝顶”的豪气,还没修炼来“天地一沙鸥”的超然,中年人的相思别情,已经不是风花雪月的缥缈凄美,而是沉郁深痛,离开家庭妻儿,仿若老树离根。又不仅仅如此,诗人以社稷安危为念,妻子亦有家庭儿女之责,都不是轻飘飘地说“相思已是不曾闲”的年纪身份,众多哀苦,离别只是其中之一,可这其中之一又弥漫在众多哀苦之中,不可分解,不可消磨,人生有情泪沾臆,唯受之而已。
两地相思之人,忆昔时甜蜜共度,叹今时山川阻隔,而唯一能让人稍感安慰的,便是畅想来日相会了吧。李商隐写别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夜雨霖霖,窗外秋池涨满,此时离思细腻幽美,纵使归期不定,相会时的情景话题已是想好了,就说说今夜的雨,说说今夜我在怎样的雨夜怎样地想你,夜雨涨秋池总归是浪漫的,连带归期不定都是浪漫的,而约定再见时共话此时情景,此中缠绵情意把离愁都冲淡了。张九龄的“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情人对月,相见无时,相思难遣,月光不盈手,更加不可远寄良人,那么还是眠去吧,或许梦中有相见佳期呢。
杜甫也不例外,在诗的最后寄托来日相见的愿望。“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略有不同的是,杜甫畅想的相见,只写苦尽,未道甘来。相见之日,方见泪痕干,一方面,可见分别之日,常常怀想离恨别绪,涕泪满襟;另一方面,想必相见时喜极而泣,可是终是夫妻同处,明月照拂着夫妻双双拭干泪痕,喜悦无限,此时纵是明月不谙离恨苦,纵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可夫妻相会儿女团圆,总胜过离愁萦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