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七谏·乱曰作品原文
楚辞·七谏·乱曰
东方朔
鸾皇孔凤日以远兮,畜凫驾鹅。
鸡鹜满堂坛兮,蛙黾游乎华池。
要褭奔亡兮,腾驾橐驼。
铅刀进御兮,遥弃太阿。
拔搴玄芝兮,列树芋荷。
橘柚萎枯兮,苦李旖旎。
甂瓯登于明堂兮,周鼎潜乎深渊。
自古而固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人!
楚辞·七谏·乱曰作品注释
【注释】
(1)太:同“大”。隍(huáng):《楚辞章句》:“隍,城下池也”,《说文》:“城池有水曰池,无水曰隍”。这句形容怀王主张的剧烈变化。(2)悇憛(tú tán):《楚辞章句》:“忧愁貌也。”超摇:《楚辞章句》:“不安也。”(3)王良:春秋时,晋国善御者。《楚辞补注》:“许慎云,王良,晋大夫御无恤子良也,所谓御良也。”(4)凿:古代斧头上插柄的孔眼。枘(ruì):斧柄插入斧头孔内的部分。矩矱(jǔ huò):法度,这里引申为尺寸。(5)彭咸:相传为殷时贤大夫,因谏其君不听,投水而死。《楚辞补注》:“彭咸以伏节死义为乐,而时人弃之。”倕(chuí):《吕氏春秋·离谓》注:“倕,尧之巧工”。(6)菎蕗(kūn lù):《楚辞章句》注曰:“香直之草。”黀(zōu):《说文》:“麻䕸也。”即麻秆。蒸:折麻秆的中秆。《广雅·释器》:“古人造烛用之。凡用麻干葭苇竹木为烛皆曰蒸。”蓬矢:用蓬蒿做的箭。(7)伯牙:春秋时人。《列子·汤问》:“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 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见,钟子期必得之。”《吕氏春秋·本味》:“钟子期死,伯牙擗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以鼓琴也。”本文比喻说明贤臣不得明主,只得缄口不言。(8)卞和:战国楚人。《楚辞章句》:“昔卞和得宝玉之璞,而献之楚厉王,或毁之以为石,王怒,断其左足。武王即位,和复献之,武王不察视,又断其右足。和乃抱宝泣于荆山之下,悲极血出。于是暨(及)成王,乃使工人攻之,果得美玉,世所谓和氏璧也。”(9)宫:五音(宫、商、角、徵、羽)之一。角:亦五音之一。《楚辞补注》:“《庄子》云,鼓宫宫动,鼓角角动,音律同矣。《淮南》云,调弦者叩宫宫应,弹角角动,此同声相和者也。注,叩大宫则少宫应,弹大角则少角动。”此句比喻说明君臣、同僚之间同气相求,同声相应。(10)列子:战国郑人。(11)驾(jiā)鹅:野鹅。(12)蛙黾(měng):蛙的一种。《楚辞章句》:“蛙黾,谕谗谀弄口得志也。”(13)要褭(yǎo niǎo):同“騕褭”,古代良马名。《楚辞补注》引应邵曰:“騕褭,古之骏马,赤喙玄身,日行五千里。”
楚辞·七谏·乱曰作品译文
【翻译】
鸾凤孔雀天天远离离乡,野鸭野鹅却在家中喂养。
呆鸡笨鸭占满殿堂庭院,青蛙在华丽的池中游荡。
骏马要褭只能奔命逃亡,骆驼却驾着车奔驰道上。
把钝拙的铅刀进献君王,锋利的太阿剑却被远弃。
神草玄芝已被除干净,到底栽种的是荷花山芋。
那橘树和柚树逐渐枯萎,那枝叶繁茂的却是苦李。
瓦盆陶罐陈列明亮殿堂,周朝宝鼎抛进深渊水底。
是非颠倒自古就是如此,我对现在的人有何怨气!
(黄寿祺、梅桐生 译)
楚辞·七谏·乱曰作品赏析
【赏析】
洪兴祖《楚辞补注》云:“《汉书·朔传》亦郁邑于不登用,故因名此章为《谬谏》。若云谬语,因托屈原以讽汉主也。”这就是说,《谬谏》一文渗进了作者自己求谏武帝的希望和抑郁失志的悲哀,所以虽是模拟之作,较之其他六章,就显得感情沉重,语意委曲。
全辞四十一句,大致可以分为四段。
第一段从“怨灵脩之浩荡兮”到“骞超摇而无冀”。这一段主要写诗人为楚怀王“执操之不固”而悲痛、失望。“悲太山之为隍兮,孰江河之可涸”,以夸张的语言形象地传达了诗人强烈深广的哀怨。“玉与石其同匮兮,贯鱼眼与珠玑。驽骏杂而不分兮,服罢牛而骖骥。”面对昏君的贤佞不分,诗人欲谏犹止,欲罢不能。当此年光流逝,衰朽在即之际,“承闲效志”的时机已不多,这是内心进一层的苦闷与彷徨。
第二段从“固时俗之工巧兮”到“安得良工而剖之?”这一段进一步痛斥奸佞之徒以巧伪愚惑君主,造成了贤臣避世,“谗谀”竞进的严重危机;同时也表达了诗人(和作者)怀才不遇的悲愤和积极用世的强烈愿望。诗人仰望苍天,疾声质问:“和抱璞而泣血兮,安得良工而剖之?”
第三段从“同音者相和兮”到“言物类之相感也”。这一段作者调转笔锋,文气一变,波澜不惊,怀才不遇的悲愤为积极用世的强烈愿望所淹没,一种充满理性之光的美好憧憬逐渐升华,使诗人复杂的感情得到暂时的净化和舒展,这就是对君臣遇合、贤臣明主的热烈向往和期待。
第四段从“夫方圜之异形兮”到全文结束。这一段诗人的感情又骤然出现一个大的迭落,因不愿随波逐流而含冤被放的现实破灭了闪光的理想,内心深处的悲苦又重新泛起。尽管为了保持清白的节操而甘心隐居自托,而区区之心却难以割断对君主的眷恋。在这“身疾寝而日愁”的时刻,仍然执著地“愿一见而陈词”,照应前文“寿冉冉而愈衰”的话。切切忠谏之情,不禁使读者想起韩愈的诗句,“本为圣明除弊政,敢将衰朽惜残年!”
以上四段,在表现手法上有一个很大的共同之处,也是整首辞的一个艺术特点,就是善于运用富于哲理意味的比喻。诸如“玉与石其同匮兮,贯鱼眼与珠玑”,“驾蹇驴而无策兮,又何路之能极?”“夫方圜之异形兮,势不可以相错。”特别是第三段,句句都是类似的比喻,“故叩宫而宫应兮,弹角而角动”,衍化《庄子》之文,理趣精妙。而且这些富于哲理的比喻,正像屈原的作品一样,往往可以按照诗人的审美理想,划分为两大对立相反的形象系列,思想深邃,情感丰富,既能以理服人,又能以情动人,强化了“谏”的效果。
东方朔一生直谏,多遭冷落,这篇讽谏如其人之“不登用”也是预料中的事,然而究竟写了,也许是“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也许是“我已经说了,我已经拯救了我的灵魂!”(恩格斯语)至于狂者之妄言为谬,名之《谬谏》者,谦虚邪?幽怨邪?愤激邪?抑或兼而有之?
最后的一段乱辞即尾声,是《七谏》全篇的结尾,而不是《谬谏》一篇的结尾。主要化用屈原《九章·涉江》的尾声:“鸾鸟凤皇,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露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意亦相似,读者可以参看该篇相关的分析。兹不赘言。
(蒲友俊)